珍惜的东西应当小心保存”的概念,这张照片此后在说不上是些什么时候,在我们眼前又出现过几次,之后便无声无息消失在了我们杂乱无章的生活之流中。
一九九七年夏
念小学时,仅有的几张照片都是学校老师所拍。地方偏僻的小学,隆重到要借到相机拍照留念的日子,除了一年一度的学生毕业照,就只有偶尔认真排演过的儿童节表演了。二年级时儿童节唱歌,五年级的数学老师给我和妹妹各拍了一张照片,那时我们正站在晒得人睁不开眼的太阳下的操场上,竭力为大家歌唱《我的祖国》。不知为何,他没有给我们拍合照,而是灵机一动,折了一枝花坛里正在开的蔷薇,举到镜头前,以免露出我们身后偌大一个黄土操场上只有唯一一棵细小的雪松的事实,给我们一人拍了一张。这是直到开头所说的那张照片之前我唯一的一张单人照(然而在高一那年,也消失在一本借给同学的那时我很喜欢的拙劣的抒情散文书里)。其他的时候,偶尔有照可拍的机会里,我们这样的双胞胎在别人眼里总该是要拍合照。五年级的学生拍毕业照时,其他年级的学生若愿意,也可以在五年级拍完之后,相机里胶卷还没用完时,让老师在学校后面山上的小竹林或花坛边给自己拍一张,回头发照片时补交上胶卷和冲洗的钱便可以。每当这种时候,总会有一大群学生站在两边看热闹,洗出来的相片上,两边总站着不小心照进去的成排看热闹的人。但拍照的人其实没有几个,没有钱是其次,最重要的大概还是不好意思出现在镜头前吧。
像这样的照片,我们有过两张。一张是三年级时,和妹妹在学校小竹林边,穿着阿姨刚刚给我们织成的黄毛衣的合影。这毛衣我只穿过一次,洗了一水之后,夜里妈妈将它挂在门口竹篙上晾着,便被人牵走了,我因此念念不忘。还有一张,则是四年级时——当时五年级的毕业照已经拍过了,老师看见我们站在那里,喊:“石延平、石延安,过来我来给你们拍张照!”我们又小心又开心,跑到花坛上并肩站着,青松已比我们高出许出。多年以后,当我们再看这张照片,除开身上那两件刚从裁缝店做好、布满各色心形图案的衬衫,仍然带着簇新的僵硬感之外,我们身后的青蓝色雪松、远处老师的办公室前用油漆的红笔写着“走向世界”的蓝色告示牌、半空中飘扬的国旗,连同办公室屋顶上青灰的瓦片和平直的屋脊后露出的绿色的树,都在时间流逝中显出旧的光调来。那个“走向世界”的告示牌,原先旁边还画着一张简陋的世界地图,后来色块逐渐剥落,我们以一种近于“老师痴了”的眼光看待,世界于我们何其广大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