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警醒,赶紧刹住。幸好女人似未知觉,木着一张脸,喃喃道,有天我感冒发烧了,头疼,卧在床上起不来,把宝贝蛋给心疼的,一直在床下趴着,看我一醒,就扑到床上来,舔我的脸。自打国梁没了之后,我就很少哭,那天我哭得眼泪哗哗的,止不住,我说:宝贝蛋呀你可真是妈妈的宝贝蛋,妈妈爱死你啦。
楼下那家人的炮快放完了,两个大塑料袋都瘪下去。周家莉两手空空地走到高正则身后,高正则说,拜完年了?勇则怎么样?周家莉说,睡了,小菊说有点进步,能用勺吃三口饭了。高正则点点头。周家莉望着不远处的楼,说,你看二十九号楼上那个“塞纳人家”,写成“赛纳”,这么多年都没改,你记不记得,国梁跟那姑娘——叫什么来着?王莘莘是吧?小矬个,牙不整齐——订婚那年,勇则他们乔迁之喜,搬到这个小区,咱头回来,给他们温居,维伦一眼就看见,说那个赛字写错了……一下子,十多年了,就跟开玩笑似的。咱们怎么就活这么多年了?
高正则淡淡说道,没死嘛,可不就活下去了。你看你看,这家人要放最大的花盒子了。年轻的父亲点燃炮捻,赶紧跑回去,爷爷捂着大孩的耳朵,年轻母亲捂着奶奶怀里婴儿的耳朵。只听哧哧连声,金黄橙红雪青的花簇,从纸箱里迸射而出,直冲到六七层楼高,在空中开成数朵毛茸茸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