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五色手臂合力扯起豆皮亚弟,他一站稳就问:“那是H?那是H?”豆皮亚弟反复地问、回转地问,他听见五种语言问着同样问题但没有任何一种语言作答,怪东西湿漉漉,海沙鳞鳞,叫似海味,有人扑在上头撒泪,有人撒临时扯来的蔬果皮,有人恨它人骨,发狼发狠,要去咬它的肉吃。轰隆隆人浪和发问声向南奔涌,沿着豆皮亚弟来时路,追赶怪东西,怪东西真正成了怒海孤舟、一条快艇,引着滔天洪水冲过板樟堂前地,陡然北拐,冲向三巴牌坊,冲上花王堂街,豆皮亚弟心头一震:啊呀!是要去坟场!这样一想,登时哭出来,洪水一过花王堂就成了哭河、骂河、欢呼河,汇集了五种颜色五种语言的哭和骂和欢呼的奇观,从各处赶来的人向洪水里投啊!投恨,投爱,投仇怨或感恩,七情八苦投个齐全,爱恨相撞,恩怨互搏,火光乱溅。大火水冲入白鸽巢前地,突然散开,铺成个大湖。白鸽巢主人利先生一头雾水,躲在锁紧的通花大铁门里看,五个扛鸟枪伙计在他近身把守。很快,利先生下巴也松掉,挂着,因他终于看清了怪东西:一个湿淋淋担架,H被紧紧绑在上面,湿的,死的,无帆的,漂过榕荫穹顶,撩动垂垂榕须,驶入血口大张的公司坟场。
好景花园南院铺着玫瑰色陶砖,还有一口百年老井。豆皮亚弟跑过头,弯身猛吐,把这条大新闻吐在井边。胃酸四溅。几个头脑发热的立刻奔向坟场,其他人老老实实听完,散场时候都换上一张马脸。他们挂着马脸向遇到的第一个活物复述大新闻——后知后觉的洗衣娘、墙角夜合花、笼中蜡嘴、那个没赶上船的植物猎人。迭亚高在二楼走廊迎面碰上豆皮亚弟,被一把抓住、听完大新闻、传染了马脸。
马脸迭亚高开门进来,把大新闻摆在地板中央。我俩静静看着它。它像极了一块白石膏,被下午三点的日光斜照着。
迭亚高率先一笑,似乎是想摆脱它。可它纹丝不动,未变大,未变小,也没有变得更软或更硬、更远或更近。我俩不知该拿它怎么办。迭亚高索性坐下。我俩就这么看着,迭亚高从左边,我从右边,直到时针下垂,窗外升起连绵哭声。
这回轮到我笑了一下:“怎么,他们在搞什么鬼?”
迭亚高一边咧嘴笑,一边把自己抱成一团。
晚餐自动取消了。大夫仍然没有现身。迭亚高给我搞回一桶麦皮,"将就吃吧,”他说,“厨房已经空了。”
夜里我和白石膏睡在一起。第二天,不到六点,迭亚高就摸进来。“蛙,”他说,鬼鬼祟祟的,反身锁门,还移了一口大柜挡在门前。
“干什么?"我问。‘
他只说“这样比较好"。我俩在房里待了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