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泽没再去问诊,而是直接回家,他昨晚夜没睡,此时挨到床便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
屋外笼罩山野乳白色晨雾渐渐散去,孟怀泽却浑然不知,浮沉在那好似漫无边际黑暗中,有时觉得自己轻得像是片羽毛,没有着靠,不知要落到哪里去,有时又觉得身体沉得似是块铁板,被钉在黑暗中,动弹不得,哪里又都去不。
偶尔他从浮沉中挣扎出丝神智来,明白他这是生病。他是大夫,对此再解不过,他心底里也清楚,这场病是早晚事,躲不过去。或许他这场病由头从邬岳回来那天便种下,在他身上越摞越高,直以来他咬着牙绷着筋与之对抗,不肯被压塌,然而他将那难过和绝望藏得越深,那压在他肩上试图摧毁他病气便越重,终于在这个流民尽皆离开清晨,在夜复夜漫长无眠之后,他撑不住。
他想,他该起来去找些药吃,至少不能这样任由自己病下去,那药就在屋角药柜里,然而他并不想动,这样想法不过闪过瞬又消失在那无边无际混沌中,他又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
在漫长黑暗中,偶尔他会在迷蒙中见到丝天光。天亮,他想,该起来去问诊。又不知过多久,他隐约间好似听到有人在遥遥地喊孟大夫。有人来,他又迷迷糊糊地想,必须得起来。可他神智与身体分离,他动不起不来,挣扎许久都不得法,也挣脱不那像是要把他吞噬黑暗。
他突然像个小孩子般觉出天大委屈,委屈得竟然在昏沉中流下眼泪来。他哪里都难受,哪里都在疼,他也哪里都不想去。干什都要来找,他难过极,生病也没去找你们呀。
过会儿,院外声音消失,来找他那人走,周围重新落回极致安静。孟怀泽也不再挣扎,他在黑暗中放松四肢,就像泡进软腾腾水里。就这样吧,他想,沉下去吧,沉到最下面去。
他最后丝意识也被黑暗吞没。
不知过多久,耳边声巨响闷闷传来,包裹着他黑暗蓦地被搅动,孟怀泽心头颤,然而那声响后周围便再没动静,孟怀泽神思也只被牵出那瞬,随着周围黑暗悠悠地再次包裹而来,他那片意识也快要再次闭上眼。
就在这时,片凉意不甚温柔地拍在他额头上,孟怀泽被拍得激灵,却也在那舒服触感中,直到这时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原来自己难受是来源于满身滚烫。
“孟云舟。”
熟悉不耐烦声音,还带着不肯服输恼意。
孟怀泽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却在这声唤里,突然流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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