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知县很忧愁。
他如今也把年纪,好容易掏空家底才捐个小官,当初也是想着尽管阳溪不过只是个小县城,可却独居昆穹山口,因地界太远缘故,武灵府那边便是想管也鞭长莫及,来回路上就得耽搁好久,因此阳溪虽不算多富庶,但在此处做个父母官也算是出人头地,比得那些虽在府府台眼皮子底下露脸,却得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缺处舒服得多,再适合他养老不过。
万没想到,眼看着他即将到年纪,风风光光回家致仕养老,北边却起战事,阳溪明明在中原腹地,却也能因着这些倒霉泥腿子受牵连,且还好死不死在三王爷途经此地时,让他给撞见。
这位三王爷,他先前也早有耳闻,可京里那边传出来却都是三王爷好话,说他知书守礼、秉性随和云云,然而今日见,钱知县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
想起方才被拽进驿站交代事,钱知县便觉得嘴里发苦。
……这样多灾民,阳溪这样小地方,时半会,让他上哪去借那多粮,足够赈济灾民整整半个月?
好吧,就算……就算之前阳溪粮仓里,他略作挪用些……都怪那杀千刀县丞,当初分明和他承诺过,此事旁人定觉察不出什,可怎如今三王爷到阳溪,都没瞧见粮仓情形眼半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私动府县存粮,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对旁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但这节骨眼上倘若真被三王爷揪住不放,捅到上面,别说回家告老荣养,怕是得个善终都难,毕竟他可远不像那些科举出身,在朝中关系层层叠叠,有人脉、有手段大事化小小事化。
钱知县不得不担着干系,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得不焦头烂额依照三王爷吩咐,安置起这些北地流窜至此灾民来。
左不过实在撑不过,他便拿自己家当进来先顶着吧……记在县衙账上,回头等朝廷来粮再还就是。
然而事与愿违,钱知县想挺美,灾民们却并不买账。
偏偏那能管事、镇得住这些刁民三王爷,方才也不知道怎回事,也不知听人通秉什,原本还盯着他不依不饶逼他布置粥场和灾民歇息棚子,竟忽然就打住,没头没脑给他要副车马,又吩咐里头必须拿几层软垫子垫过,带着车马,扭头人就跑没影。
钱知县见他离去,心中本来还暗自松口气,却没想到这些刁民因着前头衙卫驱逐他们出城事,已然对阳溪县衙有抵触心理,也并不信任他这个父母官,很不听话,竟还聚众闹事,说什山中有匪,且人数不少,要阳溪县衙派人出去剿匪。
简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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