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生怕他太不着急,怕这团完全不合逻辑的火,突然间合乎逻辑地熄灭。他走后我溜进公用卫生间洗澡,眼妆还没有卸,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蓝紫色眼影被泪水晕开。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有一股细想之下让人害怕的狂热,我把她的脸浸进凉水,再抬头时,皮肤透出血管,中间分明流动灼灼烈火。
一起去了两次超市,我已经成为社区热门人物,人人都想看看“姜医生的女朋友”,好像我会巫蛊之术。加拿大蓝蟹明明七块九毛九一打,卖水产的阿姨一定要再给我加两个。十四个大螃蟹,蒸出来两个人怎么也吃不完,姜铭瑄剥出蟹粉,装在一个密封玻璃瓶里,“以后我们用来烧豆腐。”
第二天我就去他家烧了蟹粉豆腐,厨房宽大明亮,望出去满院子杂色月季,有松鼠蹑手蹑脚,从窗台上偷我的水煮花生,姜铭瑄正把碗筷搬到葡萄架下。刚下了一场雨,户外有沁凉空气,我们坐在微微湿润的藤椅上,吃了花生、豆腐、青菜钵和一条蒸得正好的鲈鱼,姜铭瑄一直夸赞我的厨艺。但即使在床上,他也从未夸过我的容貌、身材或者皮肤,关上灯之后,他显得异常激动,抚摸我全身时,却是他全身爆出鸡皮疙瘩,有两次他几乎来不及戴套。然而他一直是沉默的,黑暗中连喘息声都刻意压低,我想,他是个诚实的人,我的身体值得夸赞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无论如何,从那一盘蟹粉豆腐开始,我不再叫他“姜医生”,和他说完话,也能勉强克制住不要下意识鞠躬,这大概意味着我自己也慢慢接受这件事。旁观者自然有万分疑惑,然而最疑惑的人是我。
只有三天时间,我们决定先去普林斯顿,再去费城,跨了州,却也就一个小时车程。费城是我选的,因为姜铭瑄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拿到博士学位,“想去你读书的地方看看”,我说。
他看起来有点迟疑,但最后还是说:“好的,那要不你先去订房间。”
我找到很好的宾馆,有点贵,但姜铭瑄已经给了我他的信用卡。两个地方都不远,时间充裕,甚至过于充裕,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超过二十四小时。姜铭瑄周末也是要去诊所的,有一次中午我去给他送饭,没有病人,护士也放假,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玩古老的街机游戏。似乎是拳皇,我看他选一个胸很大的女孩子,穿开叉开到腰的红裙,使一把带火星的扇子。我把饭盒放下就走,回到家中,看YouTube上的国产连续剧,姜铭瑄总要六点之后才会回家,我喜欢他的房子,我甚至更喜欢没有他的房子。
临行前的晚上,我们没有做爱,早早躺下去,又心知肚明对方依然醒着。越焦灼越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