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饭。可是真的到了下年的开春时,大伯没有去。
夏天也没去。
以后都没去。
大伯偏瘫了。
因为脑血栓。虽然血栓有了控制,但从此大伯的行动便没有那么方便了。从此后,他就冬天每天都坐在门前的太阳下,夏天坐在路边那瓦屋的门楼过道里。社会大不一样了,农村人的岁月,也确实比着先前的暗黑有光有色了。先前我的父辈们,用毕生的精力,在为吃穿住房而奋斗,为给子女盖上三间土瓦屋,让子女娶妻嫁人时,有可以说得出口并能以这看得见、摸得着的条件为成家立业的人生资本。可现在,那些土房瓦屋忽然过时了,像还未及长成就已枯朽的树木一样,只能干枯地竖在田头、路边、山野上,告诉人们它们曾经有过的几天、几年的辉煌与生命,宛若没落的贵族子弟站在现代的都市,回忆他们古旧的生活般。从二十年前开始,我们村的人再盖房屋时,都开始追求砖混到顶的“青堂瓦舍”了,后来再盖就是楼房了。而现在,盖房的不叫盖房了,而叫“建房”或者叫“建筑”,并在这“建筑”中不懈地追求着城里人的厅式和样貌。虽然每一脚时代的步伐从乡村抬起时,城里都早已落下左脚,抬起右脚,向前走了几步、几十步,可这种被当作文明的追求与热情,却年年如火一样在烧着乡村人的心。所以说,当我们村头、村街上坐落下一片落伍却被乡村看成时新的建筑时,我大伯用他的血汗最早盖的那三间土瓦房,卧伏在村头的路边上,对于时代,如同堆在岁月中被岁月的荒草掩盖了的一段记忆般,而对于我大伯,则是他人生段落中的一柱石碑或人生纪念碑。
是他命运最为疲惫和辛劳的路标与见证。
那三间瓦房已经没人居住了,但大伯不是天冷了坐在那房前晒太阳,就是天热了坐在过道纳凉,仿佛大伯一生的劳作与盖房,就是为了让他在年老后,由那房子陪他度过晚年一样,如陪他度过晚年的轮椅、拐杖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