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厌恶至极:“它让绿叶歌唱,让人类死亡。”除此之外,岛上生活充斥着种种不快:制糖厂恶臭、糟糕食物、肆虐蚂蚁、大如樱桃核虱子,还有他左手拇指上感染伤口。
他谈到种“混血沉默”,种小岛湿热与岛上不幸居民之间结合。这种混血沉默无处不在。奴隶们精神萎靡,做什都需要有人逼迫,就算干起活来也言不发。至于那些注定在圣多美度过余生欧洲监工,他们命令往往简短而缺乏耐心,奴隶即使听清也多半不会立刻执行,话音落下又是深深沉默。奴隶在种植园里从日出工作到日落,没有歌唱,甚至没有对话,中午有个小时吃饭、休息,沉默变得更加难以回避。天劳作结束后是无言晚餐、独处,然后是辗转难眠。圣多美夜晚比白天更喧闹,那是昆虫狂欢。日出之后切周而复始,沉默依旧。
滋养这种沉默是两种情绪:绝望与愤怒。或者,借用乌利塞斯神父话,是“黑色深渊与红色烈焰”。(托马斯对这两者是多熟悉!)他和岛上神父关系日趋紧张。他从未透露自己不满源自何处。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结果都很明确:他和所有人都越来越疏远。在日记里,有关他和欧洲同胞之间往来记述越来越少。除此之外,他还能和谁交流?社会地位、语言和文化障碍使得白人与奴隶之间友好往来困难重重,哪怕这个白人是位神父。奴隶来又走,与欧洲人沟通仅限于他们瞪大眼睛。至于本地土著,他们都是获得自由奴隶或者白人与黑人混血儿,有求于白人时总是战战兢兢。和白人交易,为他们工作,然后从他们视野里消失——这是最佳策略。乌利塞斯神父伤感地写道:
土著小屋夜之间就消失,空虚如涟漪般在白人身边漾开,将他们孤立。也不例外。是个在非洲孤独白人。
托马斯停下车,仰头望望天。下午天气已经转凉,层云蔽日,不再适宜驾驶。他决定今天到此为止,应当适时钻进貂皮大衣。
第二天沿途人烟稀少,直到科索。那里有座横跨索拉亚河小桥,狭窄桥身下群白鹭和苍鹭静静地伫立水中,汽车靠近时才惊觉飞起。他欣喜地望见片橘子树林,那是晦暗天空下仅有抹亮色。他盼望太阳能探出头来,因为只有阳光才能造就风景,只有阳光才能让色彩浮现,让轮廓凸显,让生机勃发。
他在座名为蓬蒂-德索尔小镇外停车,走路进城。步行让他身心舒畅。他大步流星地倒着走,几乎已经连蹦带跳。不过,他身上怎这痒?他忍不住挠着头皮、脸和胸口。原来是身体急需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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