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司马先生是夜里来。快打烊,店里人少。进来就叫饿,要下个红烧肉饭。
五举忙迎过来,说先生好久不见。司马乐,说,你们家饭,是日不食,如隔三秋。
五举便说,盼是您天天来。
司马说,前几天去澳门,见几个国外来朋友。又陪着赌钱,输掉半本书稿费。这吃喝嫖赌,后两样真不能沾。说能怡情,不是邓小闲,就是忘八蛋。让大伤元气。
五举不知道这姓邓是什来头,但听懂忘八蛋,也哈哈笑起来,说,那给您好好补补。
他和明义,就下厨烧几个热菜,给司马端上来。明义想想,又从后厨拎出瓶陈年花雕,叫五举并拿过去。
五举就安心坐下来,陪司马先生喝酒。司马还真是好酒量,越喝越是兴起。原本是个红脸膛,几杯下肚,红上加红,就有点紫得发亮。喝多,自然话也多。
他说,知道为啥喜欢在你们这儿吃饭?
五举看他眼睛瞪得铜铃似,就安静地等他往下说。
司马拍他肩膀,你知道是哪人。白山黑水,老东北那旮瘩来。爱吃什,“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落到饭锅里”,啥好东西不是锅烩。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来香港这多年,吃啥都觉得淡吧唧,荤菜没个荤味儿。可到你这,不道咋,味儿老厚。你要说是上海菜,还真不信!
你这个红烧肉啊,带劲!咋说?叫个“人间至味”。杭州东坡肉吃过,跟这比,俺不稀罕。你这个肉,不道咋整,好吃得敞亮。在香港,要说好吃红烧肉,倒还真吃过回。在北角。不是碟头饭,是面条儿。
五举听到,心里动,说,那店叫什名。
司马想想说,叫“虹口”。好多年前,就去过两次,都是夜里头。巴掌大小店,门口老坐着个小姑娘,在那洗碗。再去,店就关。这都多久。可那味儿,老香,这辈子都忘不。
五举心里,浅浅地动下,然后慢慢涌上股热流。他想,那是凤行啊。这家面馆,他从未去过。但从店里陈设、桌椅,到锅灶位置,佐料摆放。他都清二楚。凤行,给他讲过遍又遍。
他于是问,这店里头,是不是挂张照片?照片上,有个消防员?
司马愣愣,可不咋!你也去过?你那会儿,该是个孩子吧。
五举激动,叫声“爸”。明义应声来,在围裙上擦擦手,微笑问司马吃得可好。
五举说,先生,爸就是那照片上人啊。
三个人,于是定定看着明义找出照片,各怀心事,各有各回忆。自从“十八行”在卢押道上关张,明义便将这张照片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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