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皱着眉头,额上那三条皱纹陷得愈更深了,你看过吗?一个人的皱纹竟会有那么深!好像是用一把尖刀使狠劲划出来的,三条,端端正正,深得发了黑,横在他那宽耸的额上。高个子,宽肩膀,从前他的身材一定是很帅的,可是他的背项已经佝垂了,一径裹着他那件人字呢灰旧的秋褛,走起来,飘飘曳曳,透着无限衰飒的意味。可是他那双奇怪的眼睛——到底像什么呢?在黑暗里,两团碧荧荧的,就如同古墓里的长明灯一般,一径焚着那不肯消灭的火焰。
“你们笑什么?”他看见我们笑做一团,对我们喝问道,“你们以为你们自己就能活得很长么?”他走过去,把原始人阿雄的胸膛戳了一下,“你以为你的身体很棒吗?你以为你的脸蛋儿长得很俏吗?”他倏地扳起了黑美郎的下颏,“你们以为你们能活到四十?五十?有的人活得长,喏,像他——”他指着公园围墙边一个摆测字摊正在合着眼睛点头打盹的老头儿。“他可以活到胡须拖到地上,脸上只剩下几个黑窟窿——还在那里活着!可是朱焰死得早,民国十九、二十、二十——三年,朱焰只活了三年——”他掐着指头冷笑了起来,“‘唐伯虎’?他们个个都赶着叫他,可是《洛阳桥》一拍完,他们却说:‘朱焰死了!’他们要申报宣布朱焰的死亡:‘艺术生命死亡的演员。’他们把他推到井里去,还要往下砸石头呢。活埋他!连他最后喘一口气的机会也不给——”
他说着突然双手权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睛凸了出来,喉头发着呃呃的呜咽,一脸紫涨,神情十分恐怖,好像真的快给人家扼断了气一般。我们都笑了,以为他在做戏,教主确实有戏剧天才,无论学什么,都逼真逼肖。黑美郎说,教主原可以成为一个名导演的,可是他常酗酒,而且一身的做骨头,把明星都得罪了,所以一流片子,总也轮不到他去导。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教主放开了手对我们喊道,“小老弟,你们没尝过让人家活埋的滋味,那就好像你的脖子给人家掐住了,喊不出声音来,可是你的眼睛却看得见他们的脸,耳朵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你看得见他们在水银灯下拿着摄影机对准了你射,而你呢?你的脉搏愈跳愈慢,神经一根根麻死,眼睁睁的,你看着你的手脚一块块烂掉!所以我咬紧了牙关对我的白马公子说:‘孩子,你一定要替我争这口气。’姜青是个好孩子,我实在不能怨他。《洛阳桥》在上海大光明开演的那天,静安寺路上的交通部给挤断了。当他骑着白马,穿着水绿的丝绸袍子在银幕上一亮相的那一刻,我在戏院里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在心中喊了起来:‘朱焰复活了!朱焰复活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