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肆】
他的话叫我忽而大喜,然后忽而大悲。
沉沉感念抵在头顶上压着,我看着他,一时是愧不敢当,一时却又受宠若惊。一身胸无点墨,我要说什么也都枉然,心想我这没出息的篓子得了皇上这么大个许诺,今后可怎么报他是好?如若真有地动天摇的大变那一日,他会不会将我恨入骨头去?
同他朗然明月相比,我就是个走街串巷横挂算命帛的骗子。
皇上见我只不住地哭不说话,便又很无奈地看着我,好歹是又叹了气,然后轻轻把我带到怀里拍拂,“是好事儿你也哭,坏事儿你也哭,你被质子砸了脸不哭,偏偏要到我这跟前儿来哭,你说说你安了什么心?这不诚心招我?”
“爷……”我埋在他颈窝里头蹭泪,“你说这些,往后真都作数?”
“君无戏言,这怎么不作数?”皇上揉揉我后脑笑:“往后,自然是我要护着你的。”
听他这话,我想,那大约什么也都够了。
【捌伍】
年少时候我历的事儿少,自以为万事拉钩上了盖便是跑不离,故对皇上当时说过的话,曾心中很是激荡了阵子,连带好几年的心中大石半落了地,人也真正松快起来。
后来我人进了御史台,将将一两年中,揭的尽是朝中乌漆墨黑的勾当,冷眼见着平日里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一个个官儿,进了讯便抖若筛糠从大呼冤枉到什么都招,作出的孽障从来超人遐想,合平日所见,这才悟了人都是能说好听话儿的,而如若皇上也是个人,那便也该是一样。
原要着了皇上的赦令我是安心了,可越长大了,想得越多,心里就总有个地儿怕他是唬我这傻子,故反而越不宁静。
不似年少时候快意。
脸伤快好的时候,有一阵子入冬前的好气候,我同皇上在东宫后院儿里头读书。我在石桌上呼哧呼哧抄着先生罚的字儿,忽听皇上说了句:“原来你那心里一直装着的,竟是你爹的事儿。”
他执着卷坐在枫树下的一堆黄叶上,说完这句便又收回目光去看书,我却扔了书蹦跶到他身边儿去蹲着:“爷,你觉着我爹那,不叫事儿?”
他瞥了我一眼,笑:“至少现下不叫事儿。你爹想动那起子念头,怕也忙活得没工夫准备,外头传的也俱是捕风捉影。现下当务是你参科。你好歹安心把学考了,再替你爹张罗不迟。”
我就地坐他身边儿叹:“我现下连开讲都作不好,你指望我能考个什么?”
皇上反问我:“你往后想入哪部哪院儿?”
我一听这话,喜起来:“怎么,爷你能把我塞进去?那我能不能不参科了?我想进御史台,乌台巡按什么的,可威风了。”
皇上气得一卷子书就打在我头顶上:“没好上两日呢,这又恃上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