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叄】
我想大约那日太医给我上的药里头是有安神的引子,直叫我迷着眼睛想睡。
可我又不想睡。沈山山走后,我窝在榻上将眼睛死命睁着,任凭侧殿滴漏哒哒儿,只一心去听外头有没有皇上回宫的动静。
那时候心里胡天海地地作想着什么我都忘了,因是真正杂乱无章。待到听见外面一溜串儿的宫女儿太监请太子爷安的声音时,我瞥眼往外瞧,时候大半已是夜里,角灯映照的窗纱外头漆黑一片,皇上竟是此时方回。
“清爷睡了?”皇上声音低沉响在窗外,有宫女儿颤声儿答说见我一直躺着便未敢搅扰,是否醒着倒不知。
皇上听着嗯了声儿,我正留心听着下文,不想下刻侧殿大门竟吱呀一声儿被推开,吓得爷一时慌了神,竟自然将眼睛一闭装起瞌睡来。
过会儿有人在我榻边儿的团椅上坐下,轻轻唤我声:“清爷?稹清?”
这声是又低又轻,不似是真想要叫醒我的,我心里又直如刨沙坑的蚂蚱想能躲则躲,自然不愿睁开眼。
宫里人大多都怕皇上,我却从不怕他,旁人不敢开的玩笑我敢同他开,旁人不敢说道的事儿我敢同他说,旁人不敢受他的恩惠我也都敢受。我是仗着他待我与旁人不同。可一切搁到眼下,我却开始怕极了他。
我怕他问我今日在场上怎么魂不守舍,怎么恁大个蹴鞠砸过来都没看见。
那我该要跟他说什么好?说实话是使不得的,说假话又是欺君。
那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他此时唤我醒了,又是想同我问什么?大半也就是问我好不好。可我脸上这么青红相接的摆着,他不是瞧不出来这不好。
他去了衡元阁,不知是不是见着我爹?他又怎么同他父皇说道琉球的事儿?我爹听说我受了伤可着紧我?我爹可气我?我爹会不会接我回去?
想问的有这么一串儿,然我还是不敢睁眼睛。
我怕。
我心里只愿我能同当初对沈山山那样儿渐渐灭了那心性就是,这样就能躲得过去了,可我正这么执意作想间,却听一室里头皇上叹了口气,冷幽幽地萦在我身道边儿,叹得我心里一颤。
我竟又舍不得什么渐灭心性的念头了,没顾忌地睁眼就问他:“你叹什么?”
昏灯中皇上闻声一愣,蓦地抬起头看我真的睁着眼睛,眉头便倦然挑起来:“好你个稹清,给爷装睡呢?”
我顿时直想抬手抽自己大嘴巴:“没没没,我……我才醒!刚才真是,一直一直都睡着。”
皇上好笑地哼了哼,懒得同我计较,只俯身凑近我脸面瞧了瞧,“还疼么?”
“现下……不疼了。”我默默吞了口水,“那……质子怎样了?”
皇上一手长指扶着我额头看顾,另手肘子支在榻边垂眼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