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只黑白分明大眼睛里,跳动着惊恐不安光芒。他摸摸孩子头,轻松地笑着说:
“回屋去歇着吧,没有事,没事,是他们调戏良家妇女,砍头也该砍他们头!”
他知道自己是故作镇静,因为他看到自己捏着抹布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后来,他逼着妻子回到后院,自己坐在店堂里,手拍着桌子,放开喉咙,唱起猫腔:
“望家乡去路遥遥,想妻子将谁依靠,俺这里吉凶未可知,哦呵她,她在那里生死应难料。呀!吓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热油熬……”
曲唱罢,就如开闸河水,积攒半生戏文,滔滔滚滚而出。他越唱越悲壮,越唱越苍凉,行行热泪流到斑斑秃秃下巴上。
那天,全马桑镇人们,都在静静地聆听着他歌唱。
在歌唱中熬过漫长天,傍晚时分,血红夕阳照耀着河堤上柳树林子,成群结队麻雀在棵蓬松柳树冠上齐声噪叫,仿佛在向他暗示着什。他关上店门,手持着那根枣木棍子坐在窗前等待着。他撕破窗纸,监视着街上动静。小伙计石头给他端来碗小米干饭,他吃口,喉咙就哽住,阵大咳,米粒如铁沙子样从鼻孔里喷出来。他对石头说:
“孩子,师傅惹下大祸,德国人迟早要来报复,趁着他们还没来,你赶快逃走吧!”
“师傅,不走,帮您打!”石头从怀里摸出把弹弓,说,“打弹弓特别有准头!”
他没有再劝石头。他嗓子已经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感到胸口痛疼难挨,就如当年学戏倒仓时感觉。但他手脚还在抖着,心里还在吟唱着那些波三折戏文。
当钩新月低低地挂上柳梢时,他听到从西边石板街上,响起串蹄声。他猛地跳起来,发烧手攥紧棍子,时刻准备着反抗。他看到,在微弱星月照耀下,匹黑色大骡子,颠颠蹦蹦地跑过来。骡子上人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面貌。
那人在茶馆门前滚鞍下骡,然后就敲响店门。
他手持大棍,屏住呼吸,躲在门后。
敲门声不重,但非常急促。
他哑着嗓子问:
“谁?”
“!”
他下子就听出女儿声音,急忙拉开门,黑色眉娘闪而进,马上就说:
“爹,什都别说,快跑!”
“为什要跑?”他怒气冲冲地说,“是他们首先调戏良家妇女——”
女儿打断他话,道:
“爹,你闯大祸,德国人电报,已经拍到北京、济南,袁世凯拍来电报,让钱大老爷连夜来抓你,捕快们马队,已经离这里不远!”
“还有没有天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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