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
今天起,美代一连四五天都有事情,阿常婆(时常出入我家的老太婆)代替她来了。从学校回到家里,我问阿常婆说:
“阿常婆,他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了吧?”
“没有,一句也没有。我问他有事吗,他只说想解手,老实极了。”
祖父这样客气,反倒使我怜悯起他来了。
看来今天他痛苦万状。我多方抚慰,他却来回“唔唔,嗯嗯”的,不知这是回答,还是喘息。那断断续续的难受的呻吟声,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无比心酸,宛如自己的生命一寸寸被剁下扔掉似的。
“喂,喂。美代,美代,美代!美代,美代!喂,啊,啊!”
“什么事?”
“尿出来了。快,快接!”
“准备好了。”
把夜壶给他准备好,五分钟后,他又喊道:“快接啊!”
祖父的感觉已经麻木。我为他可怜,也为他悲伤。
祖父今天发高烧,漾出一股令人嫌恶的臭味……我坐在桌旁读书。他拖着长长的高声不停地呻吟。这是五月的一个雨夜。
五月十六日
傍晚五点,四郎兵卫(一位远亲的老人,虽说他是远亲,只是名义而已,其实毫无血缘关系,祖父同他过从也不甚密切)探病来了。他多方安慰祖父。
“唔唔、嗯嗯……”的呻吟声便是祖父的回答。四郎兵卫指点我注意各种事项。
“你年龄小,很不简单啊,拜托你啦。”
他对我说罢,便回去了。
七点过后,我说了声“我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便飞跑出去了。约莫十点钟,回到家门口就听见了祖父那难受的呼喊声:“阿常,阿常!”
我赶忙问道:“什么事?”
“阿常呢?”
“她走了(回家了),都十点了。”
“让阿常吃饭了吗?”
“吃过了。”
“我饿了。给我吃点好吗?”
“没有饭了。”
“是么,真糟糕。”
这些对话并不是很有条理的。总是来回唠叨那么几句无谓的话。我的话落入他的耳朵,马上又消失了。然后他又问同样的问题。莫非脑子出现了异常?
后记
日记至此结束。写完这些日记之后,相隔了十年,我在岛木舅舅家的仓库里发现了这些日记。我写了约莫三十张中学生用的作文纸。大概只写了这些,后来就没有再写。为什么呢?因为祖父在当年五月二十四日夜里与世长辞了。这些日记,最后的日子是五月十六日。是祖父去世前八天。十六日以后,祖父病情更加恶化,家中一片混乱,哪还能写什么日记呢。
然而,我发现这些日记的时候,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日记里所写的每天的生活,我已了无记忆。要说了无记忆,那么这些日子我到哪儿去了?又消失在哪儿了呢?我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