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他又躺在床上了。他的医生禁止他走出房门。艾略特简直冒火。
“偏偏在这个时候,真是糟糕透了。今年这个季节特别热闹。”
他滔滔不绝地谈出一大串知名人士今年夏天都要到里维埃拉来。
我每隔三四天都去探望他一次。他有时候躺在床上,有时候穿一件华丽的晨衣坐在一辆两轮推车上。这种晨衣他好象备有无限若干件,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穿过同样的。有一次去探望他——时间已是八月初——发现他异乎寻常地沉默。约瑟夫领我进屋子时告诉我,他人好象好了一点;看见他这样没精打采,我有点诧异。
我把海边听来的一些花絮告诉他,想使他高兴一点,但是,他显然不感兴趣。他双眉微蹙,脸上有种愠怒的表情,这在他是少见的。
“你去参加爱德娜?诺维马里的宴会吗?”他突然问我。
“不,当然不。”
“她请了你没有?”
“里维埃拉的每个人她都请。”
诺维马里亲王夫人是一个美国巨富,嫁了一个罗马亲王,不过,不是意大利那种一钱不值的普通亲王,而是一个伟大家族的族长,一个雇佣兵队长的后代;这位雇佣兵队长在十六世纪就为自己割了一大片采邑。诺维马里亲王夫人已经六十岁,是个寡妇。由于法西斯政权索取她的美国进款太多了,她很不乐意,所以离开意大利,自己在戛纳山背面一块漂亮的地产上盖了一所佛罗伦萨式的别墅。她从意大利运来大理石作为她那些大客厅墙壁的镶边,从外国请来画家给她画天花板。她的藏画,她的铜像都异常精美;连艾略特向来不喜欢意大利家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家具十分华贵。那些花园都很秀丽,一座游泳池的造价抵得上一个中产人家的财产。人非常好客,每顿饭总不少于二十个人。她安排好在八月里月圆时举行一次化装舞会。虽则还有三个星期的时间,里维埃拉已经到处都在谈论这次舞会了。晚上要放焰火,她还要从巴黎带一个黑人乐队下来。那些流亡的王公贵族相互谈论时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认为她这一晚的花费足够他们一年的用度。
“真是豪华,”有人说。
“简直发疯,”有人说。
“庸俗之至,”有人说。
“你预备穿什么衣服?”艾略特问我。
“可是,我告诉过你了,艾略特,我不预备去。你认为在我这样的年纪还会穿得花花绿绿吗?”
“她没有请我,”他叹声叹气说,瞪着一双倦眼望着我。
“哦,她会请的,”我淡然说。“敢说请帖还没有发全。”
“她不预备请我。”他讲话的声音都变了。“这是故意给我难堪。”
“哦,艾略特,这个我不能相信。肯定只是一时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