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面向正前方,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不懂,真正懂得的人哪里有啊?不论经过多长时间,大家依然是个孩子,什么也弄不明白。”
但是,我必须活下去。或许还是个孩子,可我不能一味撒娇。今后,我要和世界作斗争。啊,像母亲那样与人无争、无怨无恨,度过美丽而悲哀的一生的人,恐怕是最后一位了,今后再也不会在世界上存在了。即将死去的人是美丽的。我感到活着,继续活下去,这是非常丑陋、充满血腥而龌龊的事。我想象着一条怀孕的钻洞的蛇盘踞在榻榻米上的姿影。然而,我还是不死心。卑劣也好,我要活着,我要同世界争斗,以便实现我的愿望。母亲眼看就要死了,我的浪漫主义和感伤次第消失了,我感到自己变成一个不可疏忽大意、心地险恶的动物。
当天过午,我依偎在母亲身旁,给她润泽口唇,一辆汽车停到门前。原来,和田舅舅和舅母驱车从东京赶来了。舅舅来到病室,默默坐到母亲枕畔,母亲用手帕盖住自己下半个脸,盯着舅舅哭起来。然而,只有悲戚的表情,再也哭不出眼泪,就像一只木偶。
“直治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母亲望着我问道。
我登上二楼,看见直治躺在沙发上阅读新出版的杂志。
“母亲叫你呢。”
“哎呀,又是一场愁苦。你们真能耐着性子守在那儿。不是神经麻木,就是太薄情。我很痛苦,心地过热,肉体软弱,实在没有力气待在母亲身边。”直治说着,穿起上衣,和我一同下楼去。
我俩并肩坐在母亲床头,母亲迅速从被窝里抽出手来,默默指指直治,又指指我,然后把脸转向舅舅,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
舅舅深深地点点头。
“啊,我明白,我明白。”
母亲似乎放心了,轻轻闭上眼,悄悄把手缩进被窝。
我哭了,直治也低下头呜咽起来。
这时,三宅老先生从长冈赶来,他一到就给母亲打了一针。母亲见到舅舅,看样子已经心无遗憾了,她说:
“先生,快歇息一会儿吧。”
老先生和舅舅互相见了面,默然相对,两人眼里都闪耀着泪花。
我站起身到厨房里,做了舅舅爱吃的油豆腐葱花汤面,给老先生、直治和舅母也各盛了一碗,端到中式房间,然后又把舅舅带来的礼品——丸之内饭店的三明治,打开给母亲瞧了瞧,随后放在她的枕头边。
“你太累了。”
母亲小声说。
大家在中式房间里闲谈了一会儿,舅舅和舅母因为有事今天必须赶回东京,说罢随手交给我一包慰问金。三宅医生和随行护士也要一起回去,他对留守护士交代各种应急措施,总之,意识还算清楚,心脏也还不算衰竭,只要坚持注射,再过四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