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犯难了。
关于战争,虽说既不想提也不愿听,但还是作为自身“宝贵的经验”谈出来了。不过,我对战争的回忆中多少要谈的也就是这些,就像那首小诗所说的:
去年,平安无事。
前年,平安无事。
在那以前,也平安无事。
至今傻乎乎保留在我身边的,就只剩一双下地的白粗布袜子,一切都变得难以捉摸。
由下地袜子说了些废话,扯远了。可是,我就是穿着战争唯一的纪念品——白粗布袜子,每天下地干活儿,心里充满不安和焦躁。这时候,母亲明显地一天天衰弱下去了。
蛇蛋。
火灾。
打那时起,母亲眼见着变成个病人了。然而,我却相反,感到自己越来越像个粗野而卑贱的女子了。我总觉得我打母亲那里不断吸取了生气,渐渐养肥了身子。
失火的时候,母亲只说了“木柴本来就是为着火用的”这句玩笑话,从那以后,再也不提失火的事了,反而不断安慰我,但母亲内心里所受到的打击肯定比我的大十倍。发生那场火灾之后,母亲经常在夜里呻吟,刮大风的夜晚,她装着去厕所,半夜里不断离开被窝在家里巡视一遍。而且,她的脸色总显得黯淡无光,走起路来也日渐吃力了。母亲以前说过,要下地帮我干活儿,我曾劝止过她,可她还是用大水桶从井畔打来五六桶水浇地。第二天,她说肩膀酸疼,喘不过气来,整整躺了一天。从那之后,看样子她对田间劳动真的死心了,虽然有时也到地里来,也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干活儿的情景罢了。
“听说喜欢夏花的人死在夏天,是真的吗?”
今天母亲又来盯着我干农活儿,突然发问道。我默默地给茄子浇水,可不是,眼下已是初夏了。
“我喜欢合欢,可这座院子里一棵也没有。”
母亲又沉静地说。
“不是有很多夹竹桃吗?”
我特地用冷冷的口气回应她。
“我讨厌那种花,夏天的花我几乎都喜欢,可是那种花太浪荡了。”
“我喜欢玫瑰,不过,它四季都开放,所以,喜欢玫瑰的人,春天死,夏天死,秋天死,冬天死,一年要死四次,是吗?”
两人都笑了。
“不歇会儿吗?”母亲依旧笑着说,“今天想同和子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要是谈死,我可不要听。”
我跟在母亲身后,走到藤架下,并肩坐在凳子上。藤花已经凋谢,午后和暖的阳光透过叶片落在我们的膝头上,我们的两膝浸染在绿色里。
“这件事儿很早就想听听你的意思,不过,总想找个好时机,两人心情都很高兴的时候再商量。这到底不是一件好事情啊。今天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还是早说为妙。好吧,你就耐着性子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