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呢?我担心又担心,第二天,第三天,都忘却不掉。今天早晨在餐厅里又随便扯到美人早夭这类荒唐的事,真不知如何补救。我一个劲儿哭泣,早饭后一边拾掇碗筷;一边感到自己身子内部钻进一条可怕的小蛇,它将缩短母亲的寿命,打心眼儿里腻歪得不得了。
而且,那天我又在院子里看到了蛇。那天天气特别和暖,我做完厨房的事儿,打算搬一张藤椅放在院中的草坪上,坐在那里织毛衣。当我搬着藤椅刚走下院子,发现院中石头旁的竹丛中有蛇。哎呀,真讨厌,我只是这么想着,没有进一步深思下去,又搬着藤椅回到廊缘上,坐在上头织毛衣。午后,我想到庭院一角的佛堂里的藏书中找出一本罗兰桑画集,刚走下庭院,看到草坪上有条蛇在缓缓爬动,和早晨那条蛇一样。这是一条纤细的、高雅的蛇。我猜是条女蛇。她静静地穿越草地,爬到野玫瑰花荫里,停住了,抬起头来,抖动着细细的火焰般的信子。然后,看那姿态,仿佛打量着四周。过了一会儿,又垂下头,忧戚地盘踞在一起。当时,我只认为这是一条美丽的蛇,过了一会儿,我把画集拿回佛堂,回来时瞥了一眼刚才蛇盘踞的地点,已经不见蛇的踪影了。
黄昏将近,我和母亲坐在中式房间里饮茶,朝院子里一看,石阶第三级的石头缝里,早晨那条蛇又慢腾腾地爬出来了。
“那蛇怎么啦?”
母亲看到蛇说着站起来走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呆立不动。母亲这么一说,我猛然想到,“该不是蛇蛋的母亲吧?”随即脱口而去。
“是的,没错啊!”
母亲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们手拉着手,屏住呼吸,默默注视着那条蛇。蛇忧郁地蹲踞在石阶上,开始颤颤巍巍地爬行了,她吃力地越过石阶,钻入一簇燕子花丛里。
“这条蛇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转悠了。”
我小声地说,母亲叹了口气,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带着沉重的语调说道:
“是吧?是在寻找蛇蛋呢,好可怜啊。”
我只能嘿嘿地笑了笑。
夕阳映照着母亲的面孔。看起来,母亲的眼睛闪现着青色的光芒,似乎含着几分嗔怒,那副神情十分美丽,引得人恨不得扑过去紧紧抱住她。我觉得母亲的那张脸孔,同刚才的那条悲伤的蛇有某些相似之处。而且,我的胸中盘踞着一条毒蛇,这条丑陋的蛇,总有一天要把那条万分悲悯而无比美丽的母蛇一口吞掉,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我把手搭在母亲柔软而温润的肩膀上,心中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我们舍弃东京西片町的宅第,搬来伊豆的这座稍带中国风格的山庄,是在日本无条件投降那年的十二月初。父亲死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