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终点站外洋泾桥了。
一个衣袖内卷的瘦高汉子和一个黑壮汉恭敬地等在车站前。下车的乘客很有默契地绕过他们,加快脚步离去。方三响从电车上跳下来,眉头微皱:“我不是说自己过去吗?不用接。”
杜阿毛满面笑容:“方医生这么辛苦,怎么好不接呢?哎呀,其实这二等车席一点也不适意,干吗不坐一等?”
“一等通站要十五分,二等只要六分。”
“下次还是乘黄包车吧,都是帮内兄弟的车子,不用客气。”杜阿毛从他手里抢过医药包,塞到旁边的樊老三手里。樊老三曾经在红会总医院门口跪了一天,如今见到他,脸上仍讪讪的。
两辆崭新的黄包车早停在了站前,杜阿毛不由分说把方三响推上去,然后跳上另外一辆,招呼出发。方三响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再坚持。
自从祥园烟馆的赤痢事件后,本来他不想跟青帮再有任何瓜葛。可今天早上杜阿毛打电话到医院,请他过来闸北看个病。电话里杜阿毛千求万恳,说人命关天,就差没拿自己老母发誓了。方三响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磨不过他,只好下了夜班匆匆赶过来。
这一次两辆黄包车没有去祥园烟馆,而是沿着苏州河畔走了几里地,来到劳勃生路上的一处坐褥铺子。这里专营棉麻被褥,前屋支摆布架,后屋弹着棉花,一进去满眼飘絮子。
一进账房,刘福彪坐在正中,还是那副桀骜阴沉的面孔。他见方三响来了,搁下手边的棉线,起身相迎。方三响直接道:“病人在哪里?什么伤情?”
刘福彪知道他的脾气,不以为忤,带着他来到后屋。屋角有一个带着臊气的木马桶,杜阿毛把它挪开之后,地板露出一个小门——竟是一个地窖。方三响眉头一皱,这可不似病人待的地方。
地窖门一开,一股阴寒之气缠腿而上。三人依次顺着木梯爬下去,杜阿毛扭亮了一盏煤气灯,惊得地窖里一阵簌簌声,大概是老鼠逃走了。昏黄的灯光下,可以见到里面草席上蜷缩着一个人。
方三响定睛一看,登时一惊:“洋人?”那个病人的毡帽下露出一缕金发,再仔细一照,一身咔叽布的米黄短衣,应该是租界巡捕房的包探。
一个洋籍包探被关在青帮的地窖里,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迎着方三响的目光,刘福彪的表情平静而狰狞:“方医生,你先给他瞧瞧病吧。”方三响狠狠瞪了杜阿毛一眼,知道自己又被骗了。这肯定是青帮跟巡捕房起了龃龉,惹出人命祸事。怪不得他们不送去医院,反而让一个红会医生大老远地从徐家汇赶过来。
但看这个包探瑟瑟发抖的样子,状况确实不太好。方三响只得强压心中不满,蹲下身去,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