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阿宝说,是呀是呀,每礼拜三,阿姐讲全本《简?爱》,西晒太陽,地板毕剥作响,实在的静,讲过《贝姨》,《九三年》是旧版本,雨果叫“嚣俄”,阿姐几乎默记,一面结绒线,一面慢慢讲,我到现在,还是记得“肃德莱树林”,兵士小心翼翼,四面开满了野花,菖兰花,沼泽地菖蒲,草原水仙,预告好天气的雏菊花,春天番红花,刺刀上空,听见鸟啭。沪生说,《九三年》,志愿兵从巴黎出发,断头呖血,一万两千人,已经死了八千人。阿宝说,讲到《贝姨》,巴西人进客厅,半人半羊相貌,表面陰沉,其实和善,生了一副让女子敲诈的好脾气,蓝上装,紧贴腰身,实心金纽子,黑裤黑皮靴,白衬衫敞开一点,戴一粒十万法郎大钻石,这种讲故事场面,真正电影镜头,石榴裙下,三两个文艺小弟,静静来听,爱因斯坦观点,这一段时间,相对是漫长,后来,阿姐转了地方,上海电影技术厂附近,天通庵路弄堂,讲无名氏小说,《北极风情画》,《塔里的女人》,阿姐一身蓝,脂粉不施,玉立亭亭,附近是日本人炸剩的老闸北,七歪八欠水泥框架,已改为棚户。沪生说,无名氏过于陰暗,不大好听,书里写的人,最后全部去爬冷冰冰的华山,等于是去作死。阿宝说,无名氏本人,算是命大,“w.g”后出境,但最近据说,死到台湾了,一生留下名句,我牢牢记得,只有十个字,我们的时代,腐烂与死亡。
阿宝还想开口,发现身边的小毛,两眼闭紧,已经人梦。沪生说,是药力关系。阿宝不响。小毛浑身不动,骨瘦如柴,嘴巴大张,几乎停止呼吸,一具骷髅。围墙外的野猫,钻到荒草之中,剩两根尾巴。一阵小风来,树叶抖了一抖。小毛醒过来说,几点钟了,我浑身痛,背痛。阿宝不响。小毛伸出拳头说,想想当年,我抄旧书,学拳头,多少陌生,现在我看看,已经不是我的手了,不是我拳头,当年掼石锁的力道,哪里去了。阿宝说,等于苏州河,黄浦江,一直东流不回头。小毛神志恍惚,断断续续,哼几句邓丽君《万叶千声》,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阿宝不响。小毛说,姝华讲对了,我这辈子,是空有一身武功。沪生不响。两只野猫完全消失,草丛与铁路,碧绿背景,断断续续两笔赭红。小毛落了一滴眼泪说,一事无成,还是死了好。三个人讲到此地。护工走过来说,廿三床,吃饭了,开饭了。沪生搀小毛起来,三个人走进前面小食堂,内有三只大圆台,小毛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