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比较自由了。
下面一层,都是腹部和脊椎受了伤的,头部受了伤的,还有两腿或两臂都已经被截掉了的。右侧住的是伤了下颚的,中了毒气的,还有鼻子、耳朵和脖颈受了伤的。左侧是瞎了眼的,肺部受了伤,骨盆受了伤,关节受了伤,肾脏受了伤,胃部受了伤的。到了这里,一个人才第一次意识到人身上到处都可以中弹咧。
有两个人破伤风死了。他们脸色发白,四肢僵硬,到最后,只有他们的一双眼睛还活着——久久地活着。很多受伤的人,他们被打碎的四肢临空荡在吊架上,伤口下面放一个盆,让脓水滴在那里。每隔两三个小时,便将容器倒空一次。还有一些人躺在伸缩绷带里,用个沉重的秤砣吊在床的一头。我看见肠子受伤的,肠道里面常常塞满了粪便。医生的秘书给我看过一些X光照片,拍的是完全被打碎的髋骨、膝盖和肩膀。
一个人无法理解,在这样支离破碎的躯体上面,居然还有着人的脸,而生命依然在那里一天天地运行着。而这里还不过是一所医院,也仅仅是一个部门——在德国有成千上万,在法国有成千上万,在俄国也有成千上万。如果这样的事情都是可能的,那么所有能够写出来、做出来或者想出来的一切将是多么没有意义啊!那就必然都是些谎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如果几千年的文化都还没法制止这种血流成河,制止这种成千上万个苦刑监狱存在的话。单是一所医院,就可以显示出战争是个什么样了。
我年纪很轻,才二十岁。可是对于人生,却对除了绝望、死亡、恐惧以及与悲痛的深渊联系在一起的迷惘浅薄之外一无所知。我看到了不同民族彼此敌视,而且默然地、无知地、愚蠢地、甘心地、无辜地在互相残杀。我看到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还在发明武器和撰写文章,使这种种敌视和残杀更为巧妙,更为经久。跟我同样年龄的人,这里还是那里,在全世界,全都看到了这些事情。所有跟我同时代的人,也都同我一样经历了这些事情。如果我们突然站立起来,走到我们的父辈面前,要求给以说明,他们会怎么样呢?如果没有战争那样一个时代来临,他们会指望我们一些什么呢?这些年来,我们的工作就是杀人——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职业。我们对于人生的知识仅限于死亡。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我们病房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是莱万多夫斯基。他四十岁,由于腹部严重受伤,在医院里已经住了十个月了。近几个星期来,他有了好转,居然能够弯着腰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了。
好几天来,他心情一直十分激动。他妻子从她居住的波兰那个小家庭里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