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们又听到敌人那边重新响起了隆隆的滚动声。整天我们都受到普通的炮击,所以还能够修补战壕。娱乐,也常常有的是,这方面,飞行员倒很照顾。每天总有无数次的战斗,吸引大家去观看。
战斗机我们还能够容忍,可是侦察机,我们却像憎恨瘟疫一样地憎恨它们。它们把炮火指引到我们头上。它们出现以后,不消几分钟,榴霰弹啊,榴弹啊马上就往我们这边轰过来了。就这样,一天工夫就损失了十一个人,其中五个是担架兵。有两个给炸得稀烂,加登说你可以用一柄汤匙把他们从墙上刮下来,葬在一个饭盒里。另外一个,他的下半身连同两条腿都给炸断了。人死了,他的胸脯还靠在战壕一边,脸呈柠檬黄色,络腮胡子中间仍然燃着一根纸烟。它一直发着微光,烧到唇边才熄灭。
我们把尸体放在一个很大的炮弹坑里。一共三层,一层叠在一层上面。
突然间,炮击又轰隆隆地开始了。我们很快又坐起来,怀着茫然等待时的那种紧张和麻木的心情。
进攻,反攻,冲锋,反冲锋——这些字眼,包含着什么样的内容啊!我们损失了很多很多的人,大部分是新兵。又有增援部队派到我们这个地区来了。他们是新编的团之一,差不多完全是由最近征召入伍的一批年轻人组成的。他们几乎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只懂得一点理论知识就被送上了战场。手榴弹是个什么东西,他们确实都知道,可是对于掩蔽,却知道得很少,首先是这些他们完全没有能力识别。地面上一个隆起的地方,得有半米来高,他们才看得见。
虽然迫切需要增援兵力,可是这些新兵给我们增添的麻烦,几乎超过了他们对我们的用处。在这个严酷的作战地区,他们一点没有帮助,都像苍蝇一般纷纷跌了下去。今天的阵地战需要知识和经验,一个人对于地形必须有了解,对于炮弹的响声和性质必须能分辨,必须能够事先断定它们会落在什么地方,它们会怎样爆炸,以及人们怎样躲避。
年轻的新兵对这些事情当然一点也不懂。他们之所以被炸死,只是因为辨别不出什么是榴霰弹和榴弹;他们之所以被扫杀,是因为只管提心吊胆地谛听那些远远落在后方的大口径炮弹的咆哮,却没有去注意那些低低地在地面上炸开的榴霰弹那轻微的嘶啸声。他们不是分散开,而是像绵羊一般拥挤在一起,甚至受伤的人也像兔子一般被飞行员扫射死了。
他们那苍白的萝卜似的脸,那可怜的、握得紧紧的双手,这批可怜的狗崽那悲惨的勇气,这批勇敢而可怜的狗崽那拼死的冲锋和进攻,他们被吓得不敢大声号叫,眼看着被炸裂的胸脯、肚子、胳膊和腿,只好轻轻地哭喊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