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理由写满了黑板时,人们把他推出了会场:他要的实在太多了。要抵达物质的最小尺度,就非得抛弃常识吗?这个年轻人就是嫉妒。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薛定谔的思想让他的发现彻底黯然失色了,也否定了他在历史上的地位。
然而,海森堡知道,他们都搞错了。电子不是波、浪或者微粒。亚原子世界不像他们所认识的任何一样东西,这点他十分确定,并且深信不疑,只是落不到言语上。因为它已经显现出来了。那是无法解释的一种东西。海森堡已经感知到了位于事物中心的那个黑暗的核,要说这番景象也是假的,那他遭遇的一切不就全都是徒劳了?
一、赫尔戈兰之夜
慕尼黑讲座的一年之前,海森堡变成了个怪物。
一九二五年六月,他还在哥廷根大学工作的时候,花粉过敏扭曲了他的脸,严重到人都认不出来他了。他的嘴唇就像烂桃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眼皮肿得都看不见了。这样的春天,他一天都忍不下去了,为了尽可能远离那些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微粒,他登上了一艘船。
他要去往的是“圣地”赫尔戈兰,德国唯一一个在远海的岛屿,那里的气候又干燥又恶劣,树干几乎都只能贴着地长,岩石中开不出一朵花来。整个旅途中,他都把自己关在客舱里,又晕又吐,而在踏上赫尔戈兰岛红土的那一刻,他感觉无比的凄凉。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将头顶七十多米高的崖壁视为他生理和心理诸多疾病的最顺畅的解决办法。自从他下定决心要揭开量子世界的奥秘,它们就一直在困扰着他。
海森堡的同事们都在享受着物理的黄金时代,研发着更复杂的应用,进行着更精确的计算,而他不同。让他深受折磨的是被他认定为是物理规则基础上的一个根本性缺陷:从艾萨克·牛顿以来就在宏观世界完美运行的定律,放到原子内部怎么就失效了呢?他只想知道,基本粒子究竟是什么,从而把连结所有自然现象的根源给挖掘出来。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渴望——他是背着他的导师研究的——却将他消耗殆尽。
他在一家小旅馆里订了个房间,女主人初见他的时候,几乎掩饰不住她的惊奇。她坚持要帮他报警,这年轻人想必是被哪个喝醉酒的海员给揍了,而当海森堡最终说服她,他这只是过敏所致时,罗森塔尔夫人发誓要照顾他到痊愈。她真这么做了,把这位物理学家视作了自己的亲儿子,不管几点,她都有可能闯进他的房间,逼他喝下什么臭烘烘的所谓的神药,而海森堡会强忍着胃痉挛,假装把它吞下去,待那个女人终于放他清静了,再从窗口把它吐掉。
到赫尔戈兰的头几天里,海森堡遵循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