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在人群中看见群青。他长得普普通通,但向来都极其好认,穿着一件迷彩冲锋衣,走的时候是寸头,现在留成了长发。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他,他也大力朝我挥手。
“你的牙怎么还没修好?”群青见到我就大笑。
“不重要!”我也大笑,知道自己非凡的心情绝非幻觉。
我和群青上次来外滩还是五年前的国庆前夜,全市市民都涌向黄浦江看焰火,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外滩都寸步难移。人群像层层巨浪一样往防波堤倾轧,警察手挽手站成人墙,目不斜视,并且有卡车不断运来一车又一车公安学校在校生。所幸我们逆着人流在开始焰火表演前爬上了福州大楼楼顶。很多居民带着躺椅和板凳,旁边鸽棚里的鸽子在黑暗中休息,轻轻发出咕咕声。天空中升起第一朵烟花时,美得好像夜空本身的产物,是和闪电或者雨水一样的大自然。人们内心的赞叹也成为共振。但是那天没有一丝风,江面上燃烧以后的硫磺烟雾无法消散,反而在空中凝聚,很快我们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焰火表演结束以后,人群渐渐松动,公安学校的学生先行撤离,接着是警察,到了后半夜,整片外滩只剩下巡逻队和成群结队不肯离去的中学生。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巨大的充气塑料玩具,从任意两个方向迎面遇见的队伍,瞬间汇拢开始战斗,又瞬间结束各自继续向前,直到遇见下一群对手。我们买了大号充气榔头,但不属于任何一支队伍,我们跟着胜利的队伍跑,也跟着失败的队伍跑。直到马路彻底空了,公交车都已经停运,我和群青回到防波堤,和剩下的人一起,围成一小堆一小堆坐着,在郊游的气氛中,等待清晨的到来。
那之后不久彬彬家里突然出事,临时决定举家搬去日本投靠亲戚,避避风头。学校里的人都以为群青和彬彬的恋爱就此到头了,出人意料的是,群青花了大半年时间就考出了日语三级资格证书。第二年春天,他放弃了美术类大学的专业考试,通过留学中介找到一所位于横滨的语言学校。当年出国留学在我们这样的破学校里并不常见,几位老师虽想挽留,却立场不定,于是不知怎么的便木已成舟。高考前夕我到机场和群青告别,之后独自坐大巴回到学校,跑去网吧打了一宿游戏。
高考失利以后我不想出去混社会,鼓起勇气回到补习学校复读,第二年春季招生勉强考上一所大专。报到第一天我就后悔了,学校里死气沉沉,没有住宿,我不得不搬回家里,和父母住在一起,这让我觉得自己是社会的蟑螂。但群青的情况比我糟一百倍。他刚到日本便发现学校的注册地在横滨,就读的学区却在偏远乡郊,不通新干线,每天从火车站发两班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