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读书,都带回来一些好看的照片,带回来一个外国男朋友。你一张照片也没有,就带回来一堆纸。你说说纸上写了些什么?”
安栗语塞,那些纸上的东西,她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书里面也没什么阳春白雪,一点也没有。无非是老人、儿童、移民、劳工、婚外恋、QQ空间、杀马特、弹幕、快手、抖音、微电影、绿茶姨、屌丝、人造人,还有母亲熟练使用的拼多多。这些研究论文,用英文写一遍,好像会比中文高级很多。而我们的日常生活,真正的日常生活,却又是写不进去的。这些生活被挑选过、布置过,用另一种语言爬梳一遍,就仿佛配上了外衣,但也损失了筋肉,变成了一种异化的纸面生活,研究里的生活,研究者眼里的他人生活,确凿却失真。这些被母亲形容为没有人会娶回去的东西,的确是没太大意义,好像是别人生活里的烟云,时代的烟云,转瞬即逝。唯有欲望,欲望是永恒的。欲望是令人燃烧,又令人泄气的。令人看到自己、他人,也令人迷惑。
她的欲望是什么呢?
被抚摸有那么重要吗?
在写论文时,安栗只能认为那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一种人的权利。在不写论文时,她又会觉得这是一个根本无法讨论的问题。它是那么偶然,那么随机,有时有、有时很久都没有的一种……权利。像爱一样,都是瞬间涌起的短暂的甜,以浩瀚无垠的苦衬托起来的东西。
四
春和景明。
那一天“春和景明”,倒好像是母亲亲自挑选的一个好日子。母亲坐在安栗的书桌边,问她要吃三种甜点(其实就是青团、松糕和栗子饼)里的哪一个。她静静地看着她喝水,又看着她吃了一口栗子饼,帮她擦掉了书桌上的饼屑。然后母亲突然问安栗:“你有男朋友了吗?”安栗望着她,一头雾水。
母亲又说:“其实如果是女朋友的话,妈妈也是可以听得进去的。妈妈一直上网的,老人上网,你懂的,是你研究的吧。虽然……最好是不要哦。”
“我没有。”安栗答。
“你上次在网上跟人说,有些事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完的。是不是真的?你看我就是哥哥们帮忙,才能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利益。不过你这个观点,我是同意的。你想啊,你也没有几个观点我是听得懂的。”
“残疾人他没法自慰。我说的是这个。”安栗心想,却不敢直接回答。
“你爸爸在天上保佑你,你看你叔叔伯伯都让步了,这样的话,你以后不结婚,我也放心了。你七月半要去庙里给爸爸烧烧香。我这次就不去了。也有些事你总要一个人去做的。”
安栗想了想问:“是你有男朋友了吧?”
母亲就笑了。
“舅舅们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