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这样相拥,哪怕所走之路通往三途地狱,哪怕身处可以腐筋骨烂皮肉的冥河中,亦觉得平安静好。
李旦今晨被母亲传进宫去,虽是心中万分牵挂儿子,也直等皇帝开口放他,才敢退了出去。他一出宫门,也顾不得抛头露面,打马向回疾奔,终于在隆庆坊[1]的街口赶上了薛崇简的车。牛车停在寿春郡王府门前,揭开帘子,李旦见儿子虚弱至此,先是心痛难忍,继而看到薛崇简面色苍白之极,下唇也尽是深深齿痕,一惊道:“花奴!”薛崇简冲他微微摇头,将李成器小心交给上车来的几个内侍,李成器的手犹和薛崇简相握,低低呓语道:“花奴。”薛崇简强凑出一个微笑,安慰他道:“我随后就到。”眼看着李成器被背进大门,他再也支撑不住,登时扑倒跪了下去,手臂撑着车厢底只是喘气。
李旦在宫中已听说了今晨他受杖之事,一时心惊,也顾不得随李成器进去,亲自登上车去,见薛崇简臀上血迹已经斑斑驳驳晕染到长袍外,背上衣衫也被数道鞭伤撕开,头上幞头被汗水浸透,那冷汗兀自顺着他耳根向下淌。李旦又怜又痛,扶住他低声道:“你伤成这样,怎不去看医官?”薛崇简摇摇头,问道:“阿婆怎么处置?”李旦叹息道:“至尊将方城县主许给了你,另为他选聘了元氏之女。”
元氏为原北朝皇族,入唐六十年来亦是极为显赫的世族门第,连薛崇简都有些诧异,皇帝竟然也会对李成器如此恩慈。他一场努力,不惜欺骗那纯稚少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无一丝一毫的欢喜,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那风雨如晦不过是他们一时的痴想,揭开车帘,明丽的日头洒下来,他们终还是要走进这些不想要的凡尘中去。薛崇简向李旦淡淡一笑,低声道:“舅舅,你叫个人扶我下去吧,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1]隆庆坊就是兴庆坊的前身,在李隆基登基后,为了避讳,改“隆”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