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倦意与微笑看着。
李旦正僵在当地,皇帝已看到了他,笑道:“旭轮来了。”皇帝之下那人骤然抬头,饶是李旦一贯静定,也如雷击般浑身一抖,失声道:“三哥!”那人虽一身庶人的青袍,眉目也颇显风霜憔悴,却是一别十四年的兄长、曾经的皇帝李显无疑。
李显抛下一只正吃的羊腿,跌跌撞撞离了席,扑上来抱住李旦哭道:“四弟!旭轮……我还以为不能生见你面了……”李旦紧紧抱住自己的兄长,心思却转得极快,母亲为何不动声色将三哥接回来?他将近些年来自己知道少得可怜的几件事凑在一处,狄仁杰拜相,母亲宠幸了太平送来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他眼前骤然一亮,抱着李显的手再紧了紧,让他不要再说下去。李显也随即明白,缓缓抬头,模糊泪眼却正望见弟弟鬓边一抹白发,心中大恸,他走时,李旦方是眉目如画的俊秀少年。
李显油腻腻的手轻轻抚了抚李旦鬓边,轻声道:“你怎么……也老的如此快。”李旦含泪一笑,牵着李显的手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叩首道:“母亲德象天地,臣代三哥一家谢恩了……”皇帝倒不似他们那般激动,淡淡一笑道:“回来就好,你三哥还未用饭,去陪你他坐坐吧。”李旦与李显一起走向席案,李旦忽然在李显耳旁轻声道:“不要问你弟妹的近况。”李显一惊,望向李旦,李旦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席间,李显手足无措地叫了自己的子女来拜见四叔,他一一指过去:“这是重润,这是重俊,这是重茂,重福……裹儿,别吃了!来给四叔磕头!”李显羞赧窘迫地搓着手:“这是你嫂子在路上生的,拿我的衣服裹了,就叫裹儿,没见过人,不懂规矩……”李旦对着那眼含疑惧、手中犹捏着一块胡饼的娇美少女慈爱一笑,他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子,轻轻抬袖擦了擦眼睛。
筵席之后皇帝让上官婉儿引李显一家往别院居住,上官婉儿知道他们兄弟定然有很多话要说,只远远跟在后头。李显走出殿外,低声道:“我到了庐陵,才听说了二哥的事。”李旦默然一刻,道:“我求过娘。”李显苦笑道:“我知道,不怪你。”他迈下丹墀时踉跄了一下,李旦连忙扶住,李显看了看脚下,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目光掠过月色下的雕楹云楣的宫阙,飞檐连闳楼台,虽已是深夜,却仍旧彤庭辉辉,盏盏明灯如同漂浮水上。
李显向乾元殿的方向凝望片刻,又回头望了望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却在那一日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女子,在夜色中看来仍是如十四年前一般婀娜纤弱,娟娟静好。他涩然一笑,他心中的怨恨已平,只留下室迩人远的怅惘,他向李旦叹道:“还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