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里抛下小豆粒,下雨,窗户上不会儿便布满小疙瘩,像青春期出水疹,掐就破。李琅玉发小会儿呆,忽然转身找出把黑伞,叫上小叶,“去公墓。”
通往公墓路平坦畅通,年年都要翻修,林荫道两旁风景怡人,郁郁葱葱树叶拢成天然屏障,很有生命力。李琅玉下车,打伞,锃亮光滑皮鞋踩过碎石小路,他遥遥地望见程翰良背影,在墓碑前,深色立领风衣后摆翻飞。
他走过去,黑色大伞举过两人头顶。
程翰良侧过头来,看着他,李琅玉瞧见他脸上沾湿冷雨水,下意识将伞偏向对面。他注意到面前那块墓碑,没有字,生卒不详。
“这是谁?”李琅玉问。
程翰良挪回视线,目光里有掣动悲凉,被雨水冲得很淡,他道:“是此生唯敬重之人。”
李琅玉心头动,轻轻踢走脚边石子,“那为什不刻字?”
程翰良黯下整个眼珠,胸膛微微起伏,“不能刻,世人不容。”
世人不容,这四个字掀起飘风骤雨,周围草木竟也瑟瑟起来。李琅玉喉咙发紧,团气从心脏翻滚至嗓眼,消停不得。
“他怎死?”
“枪决,火葬。”
“他……可有妻儿?”
“有,龙凤成双。”
“他,他……他是哪里人士?”
“生于皖南,长于北平。”
李琅玉鼻头阵酸涩,手心里混不少冰冷雨水,触着冰冷伞柄,冷得让他几近握不住,他直视着那块石碑,问:“那他死时是什样?”
程翰良望向远方,很久之后缓声道:“很从容。”
很从容,这个答案竟得不到半点安慰,反而加剧凄苦感。
程翰良低头看他,问怎。
李琅玉吸口气,掩饰掉那点悲楚,“刚刚听你说北平,想到来这也个多月,有点想回家,想兰兰,想许妈做汤,想院子里那棵玉兰树。”
程翰良露出淡淡笑容,和声道:“快,咱们回去吧,陪走走。”他不动声色揽过李琅玉左肩,防止雨水过大打湿对方半边身,沿着白石砖路折回原来方向。
李琅玉恋恋不舍回头,像即将远游学子回望倚门双亲,周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二人走得很慢,程翰良起初问他海关那边如何,后来话锋转:“今天去看望你们央大吴校长,他跟说许多事。”
李琅玉脚步顿,略有僵硬问道:“吴校长身体还好吗?”
“挺好,他卸任后就潜心科研,与他谈起你和兰兰,他把你夸通。”
李琅玉笑笑,内心却是七上八下。程翰良忽然道:“吴校长提起件有趣事,让有些想不到,他说你去日本留学,怎没听你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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