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径自跳出他的怀抱,窝到了吴致恒的被单上,舔了舔自己的脚爪。
“我——”裴耽坐回床边的矮凳,低着头,又挠了挠头发,“我不知道他……我没有忍耐住,我这样真不好,他或许……不愿意的。”
吴致恒坐在床头,道:“怪不得您这样高兴。”
“我?……”裴耽轻声,“我当然高兴的呀。”
一些可能的心猿意马,于他,都如绝处逢生。
吴致恒想,大半夜的,自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却要来开解这位孤独的小郎主,这本身已是奇闻;然而他家小郎主竟是当朝裴宰相,说出去,谁会信呢?
可是五年了,吴致恒从没有见过郎主如此生动的表情。
那长长的眼睫毛,那僵直的鼻梁,那紧抿的唇,都无一不泄露出主人的情感。眼睫下的清波闪着柔润的光,像是知道了春天将要来临,而暗暗地攒起风花。
吴致恒有些舍不得这样的郎主,以至于想寻些好听的话来哄他。
“但他留了您吃饭,是不是?”吴致恒温言道,“若是他仍旧像冤家对头一般地恨您,不可能与您一同吃饭的。”
“我曾经最害怕他忘记了我,那时候我想,他哪怕恨我也好啊。”裴耽闷闷地道,“可他竟比我想的……还要好。他愿意留我吃饭,听我说话儿,吴伯,他怎么能这么好?”
吴致恒无奈地想,你老婆为什么这么好,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可是对着一个小孩儿,又只能顺着他:“或许他理解了您有许多不得已。”
听了这话,也不知裴耽想到了哪里,神色却越来越晦暗。
“但依老奴看来,”吴致恒顿了顿道,“李郎君也不是那种滥施好心的大善人,他若真的与您……‘亲近’,”他自己老脸竟也一红,“不可能是为了可怜您。”
裴耽默默不语。
吴致恒想起,他是来向自己求辙的。实则自己也没什么经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而一拍脑袋,“这不!马上就要上元节了吧?十五日开放夜禁,寺庙中都会燃灯祈福,街上还有角抵百戏,好看着呢,要不要请李郎君一同去看一看?”
裴耽挑起眼帘,眼光一时亮了,但旋即又踌躇,“这也太不要脸……”
“年轻人,”吴致恒叹口气,“您若还想讨他欢喜,首要就是丢下脸面这东西。”
裴耽眨了眨眼,似乎将这句话听进去了,但仍旧道:“上元节,恐怕宫里会有旨意——”
“这不妨事。”吴致恒胸有成竹地推他,“去去去,去给他递个帖子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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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奉冰收到了一张洒金笺的书帖,还是春时在后门处接来的。
帖上画了一枝临水的白梅,满开的花瓣,轻柔摇漾的影。影旁题了一行诗:“待到金吾不禁夜,与君随意看灯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