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穿过后院梅林,径自迈入了裴府的后花园。
可这座裴府实在太大,又不点灯,他闷头走了大半天,竟未遇见一个仆婢。假山玲珑,曲径通幽,只成了萧萧夜风的游乐地。奉冰低头呵了呵手,他只到过这里一次,凭着记忆,先看到的是一个月前裴耽作画的那一座八角小亭。
那小亭落了几面暖帘,奉冰走上去,书案上的砚台压住一幅未完成的画,似乎只是一株梅树,却没有画上花朵。砚台里的墨汁都结了冰,狼毫笔潦草地搁在一旁,奉冰一看便忍不住去把砚盒盖上,又将笔搁入白瓷笔筒,做完这些,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傻,闷着头三两步匆匆走下了小亭。
他辨不清方向,眼前却有一座亮了微灯的小屋舍,他想点灯的地方总该有人,便凭心里一股浊气,径自推门而入。
这却是一间书斋。
骤然的寂静。四壁都是高高的书架,中央的十二折锦屏前垂吊着一盏小灯,护在重山纹样的纸纱笼中,于是放出的光也如重峦叠嶂,云遮雾罩。锦屏后头便不再有灯,奉冰绕过去,身影便陷入晦暗里。
看见种种书案文房,他有些后悔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读过圣贤道理的人,不应当这样暗闯他人的居所。
但是这书斋地上也堆满了书册卷轴,让他迈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一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这就是裴耽的书斋啊。他想。真是个读书破万卷,一屋扫不清的状元郎。
“咔”地一声,脚后跟竟踩到了一支笔,他忙避开,下意识弯腰捡起。捡起来了,察觉不妥,自己捡它做什么?于是别别扭扭地要将它放回原处,眼风却瞥见地上叠了三摞长长的金漆匣子。
从形状来看,匣中装的应是画轴。与四周乱糟糟的摆设相比,它们显然是精心摞好,漆面上的花鸟祥云光洁如新,似乎得到了妥善的珍护。奉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将那匣子上的搭扣轻轻一按,便看见里头装裱精致的画轴。
他小心碰了碰,画轴只露出最外边的一点角落,题着“永治廿七年四哥寿辰”。
“哐”地一声,他登时将匣子合上,面如火烧。不必再看了,他知道这是什么画。
再往下数,到第十只匣子。他想自己与裴耽在一起仅过了三年生辰,这一卷总该与自己没有关系,一咬牙将画轴展开,竟是一幅数九寒梅图。
“永治卅二年十一月十八冬至,广佑元年二月初九寒尽。”
在这样一句干瘪的记叙旁,梅树枝干奇崛傲岸,九朵寒梅迎风冒雪,却全都没有上色,只亭亭地,留在了寥落寡淡、永不会终结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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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治三十二年正是去年,先帝驾崩,新太子登基,并于今年改元广佑。
奉冰将画轴放了回去,二十余只漆匣也都依原样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