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真正唱出味道。不久,他来了,瘦瘦高高的,在众戏迷争先的问候声中拎一把胡琴走进店门。在我的印象里,他应该就是Z的继父。众人给他留着一个他喜欢的座位,他先坐下来静静地喝酒,酒要温得恰当,肉要煮得烂而不碎,酒和肉都已不能求其名贵,但必要有严格的讲究。据说Z的继父的父亲以及祖父,都曾在宫廷里任过要职。酒过三巡,众望所归的这位“琴师”展开一块白布铺在膝上,有人把琴递在他手里,他便闭目轻轻地调弦,我猜想这是他最感到生命价值确在的时刻。众戏迷开始兴奋,唱与不唱的都清一清喉,掌柜的站到门边去不使不买酒的戏迷进来。不要多久店堂里琴声就响了,戏就唱了,那琴声、唱声撞在残损不堪的城墙上,弹回来,在整条胡同里流走,注入家家户户。
我曾被那样的琴声和唱声吸引到那样的一家酒店门前,在老板的疏忽之间向店堂里探头,见过一个瘦瘦高高的拉琴的人全身都随着琴弓晃,两条细长的腿缠叠在一起,脚尖挑着鞋,鞋也在晃但绝不掉下来,袜子上精细地打着补钉。我想他就是Z的继父,袜子上精细的补钉必是Z的母亲所为。
小酒店里的戏,每晚都要唱很久。
小酒店里的戏通常是以一两个醉鬼的诞生而告结束。人们边唱边饮,边饮边唱,喧喧嚷嚷夹笑夹骂,整条小街上的人都因之不能安枕。忽然间哪个角落里的唱腔有了独出新载的变化,或唱词中有了即兴的发展,便是醉鬼诞生之兆。这样的醉鬼有时候就是Z的继父。如果琴声忽然紧起来,琴声忽然不理会吟唱者的节拍,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杀出重围独自逃离了现实,那就是Z的继父醉了。“琴师”的醉酒总是这样,方式单调。众人听见这样的琴音便都停了唱段,知道今宵的杯该停了戏该散了,越来越紧的琴声一旦停止,就单剩下“琴师”的哭诉了。我曾见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在小酒店昏黄的灯下独斟独泣,涕泪满面絮絮不休,一把胡琴躺在他脚下。我感到这个人就是Z的继父。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去问他到底要说什么。众人渐渐散去,由着他独自哭诉。众人散去时互相笑道:他家的废酒瓶今夜难免要粉身碎骨了。这样的预言很少失败。
Z的继父哭着说着,忽觉左右没了人影,呆愣良久,再向掌柜的买二两酒,酒瓶掖在腰间,提了琴回家。一路上不见人,惟城墙在夜空里影影绰绰地去接近着星斗,城墙上的衰草在夜风中鬼鬼怪怪地响,Z的继父加紧虚飘的脚步往家跑。进了家门见家人各做各的事似乎都不把他放在心上,悲愤于是交加,看明白是在家里更觉得应具一副威风,就捡几个喝空的酒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