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文官兼有文化身份和官场身份。在平日,自己和别人关注大多是官场身份。但奇怪是,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崇楼华堂也都沦为草泽之后,那杆竹管毛笔偶尔涂画诗文,却有可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曾有缘,在黄昏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在浓冽秋霜中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个除夕深夜摸到寒山寺。周围人头济济,可以肯定,绝大多数人心头,都回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古诗。
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孩子们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
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笔沉重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踏访,为童年,为想象,为无法言传文化归属。
有时候,这种焦渴,简直就像对失落故乡寻找,对离散亲人查访。
文人魔力,竟能把偌大个世界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故乡。他们薄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法术呢?
今天,冲着王维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出发前曾在下榻县城向老者打听,回答是:“路又远,也没什好看。这雪时下不停,别去受这个苦。”向他鞠躬,转身钻进雪里。
走出小小县城,便是沙漠。除茫茫片雪白,什也没有,连个褶皱也找不到。在别地赶路,总要每段为自己找个目标,盯着棵树,赶过去,然后再盯着块石头,赶过去。在这里,睁疼眼也看不见个目标,哪怕是片枯叶、个黑点。于是,只好抬起头来看天。
从未见过这样完整天,点儿没有被吞食、被遮蔽,边沿全是挺展展,紧扎扎地把大地罩个严实。
有这样地,天才叫天;有这样天,地才叫地。在这样天地中独个儿行走,侏儒也变成巨人;在这样天地中独个儿行走,巨人也变成侏儒。
天竟晴,风也停,阳光很好。没想到沙漠中雪化得这样快,才片刻,地上已见斑斑沙底,却不见湿痕。
天边渐渐飘出几缕烟迹,并不动,却在加深。疑惑半晌,才发现,那是刚刚化雪山脊。
地上有些奇怪凹凸,越来越多,终于构成种令人惊骇铺陈。猜很久,又走近前去蹲下身来仔细观看,最后得出结论:那全是远年坟堆。
这里离县城已经很远,不大会成为城里人丧葬之地。这些坟堆被风雪所蚀,因年岁而塌,枯瘦萧条,显然从未有人祭扫。它们为什会有那多,排列得又是那密呢?只可能有种理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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