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疯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魔似什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不会愿意她跟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点儿独处时间,得有这样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尽头究竟是什。每次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准备,帮助上轮椅车,看着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不曾想过。
有回摇车出小院,想起件什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走时姿势,望着拐出小院去那处墙角,对回来竟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出门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安慰,是暗自祷告,是给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才有余暇设想。当不在家里那些漫长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个母亲最低限度祈求。现在可以断定,以她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白天后黑夜,在那不眠黑夜后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日子是他自己,如果他真在那园子里出什事,这苦难也只好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前段日子,想定使母亲做过最坏准备,但她从来没有对说过:“你为想想。”事实上也真没为她想过。那时她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头,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个,不知道儿子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她有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儿子,这是她惟儿子;她情愿截瘫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条路走向自己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儿子最终能找到——这样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母亲。
有次与个作家朋友聊天,问他学写作最初动机是什?他想会儿说:“为母亲。为让她骄傲。”心里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那般单纯,但如他样愿望也有,且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动机太低俗吧?”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他又说:“那时真就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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