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晔在街上甩掉白已贺之后,又想起她和白已贺的一些往事片断。二十年前她和白已贺曾经同是一家铸造机械厂的学徒工,她在最苦的翻砂车间,他是最好的工种——钳工。这一切并没有妨碍他们相识并且相爱——上帝如果要一对男女相爱,是不在乎他们隔着千山万水的。再说丘晔、白已贺只隔着两个车间。那时候丘晔的父亲仍然住着牛棚,母亲也已同父亲离了婚,丘晔就搬进厂里住单身宿舍。白已贺是个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这使他生就一种敏感、孤独的性格。他身材高大,面孔白皙,一说话耳根就红。他的形象和他的敏感、孤独却引起了一些女工的注意,一时间他几乎成了厂里未婚女性共同追逐的目标。但最终是丘晔得到了白已贺。
丘晔凭了什么?她一无所有,有的只是最坏的家庭最坏的工种最坏的生活最无望的前途。她是凭了她自己,她的落落大方她的坦诚她那无人可以匹敌的热烈,还有她那张无人可以匹敌的生动面孔。白已贺闪电般地爱上了丘晔,又闪电般地使丘晔怀上了孩子。那段时光是丘晔一生最美妙的时光,她终于从少年的防空洞里解脱出来彻底告别了从前。认识丘晔的人都记得她在那段时光呈现出的那种空前绝后的漂亮。她并没有为她的怀孕感到慌张,他们开始讨论结婚的事情,他们还一同看望过关在牛棚的丘晔的父亲。就在这时白已贺的工作发生了变化:长邺市公安系统要从各工厂挑选一批优秀青年补充到公安战线,白已贺入选了。在当时这是一件千载难逢的美差事,它的实际价值有点像从前的秀才没经考试就中了状元,有点像今日的农民没有准备突然就成了富翁。也许这两个比喻都不贴切都不完全,也许那个时代那种意外的好事在今天简直就找不出可以与之对应的比喻。但就在最后一次政审时白已贺遇到了麻烦,这便是他与丘晔的关系。进入公安系统需要本人家庭和社会关系的绝对清白,丘晔的家庭是不具备这种清白的。这是人生的一个关口,白已贺必得作出选择,要么他要公安局,要么他要丘晔。后来白已贺选择了前者。
丘晔曾经跪在地上向白已贺发出哀求,曾经毫无遮掩地试图用温情重新打动他、俘获他,但她那生动的脸,她那挺峻的胸,她那柔韧的白天鹅一样的肚子,她那富有弹性的大腿、小腿,她那被他亲吻过无数遍的嘴唇,她身上的一切一切都没能使白已贺回心转意。
白已贺走了,离开了工厂。丘晔在那个晚上冒着大雨在长邺市的大街上游荡了一夜,她走一阵跑一阵,一夜间她生是把肚里的孩子给走丢了……天亮时她发现自己在火葬场的大门口站着,她很想就那么走进去躺在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