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假的,关键是她本来就不该同他结婚。那些表面的理由其实是有点可笑的,比如董达是陶又佳懒床习惯的最直接的反对者。他常在她这种养生过程中猛地掀开她的被子,让她的身子彻底裸露在他的眼前,然后拽住她的一条胳膊逼她起床。那时陶又佳气愤地扭着身子,把头拼命向后仰去好让它重新挨上枕头。他皱着眉头咬着牙,她晃着脑袋闭着眼;他一次又一次地拽她,她一次又一次地反抗。他们像一对正在扭打的仇敌,又好比一对制造扭打以创造激情的恋人。她常在这种较量的高潮中获得被人发着狠地疼爱的欣慰,他常在这种较量的高潮中体味她那带着蛮劲儿的裸体的美丽。他们最终会在“打”得不可开交时突然拥抱在一起,就好像当初那一场忿忿的搏斗原本是为了此刻的做爱。之后她继续她的懒床,他呢?他就回到书房摆弄他的文字。他是一个作家,没有大红大紫过,倒也一直被读者记着。董达常想,他的作家生涯就像他和陶又佳的爱情——热热闹闹,不能算真,也不能算假。
陶又佳与董达离婚的另一个表面缘由,是董达因生病而发生的那么一次蜻蜓点水般的浪漫。他去医院割扁桃腺,手术后住院的几天里认识了一个小护士。她作为文学爱好者和他的崇拜者,给他以格外精心的照料,陪他在医院的桃树林里散步,听他侃文学听得眼泪汪汪,还定时去医院门口的冷饮店为他买来扁桃腺手术后应该多吃的雪糕、冰淇淋什么的。这使董达不断地想到,啊,人的一生千万不要有什么大病,但一定要隔长不短地生些小病。你不能说这些小病不是病,比如割扁桃腺,但它并没有妨碍你作为一个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你可以愉快地接受亲友的慰问,你可以在这期间对外面的一切不负责任,而且,你还有闲情逸致企盼着或者预感着一种无伤大雅的温情。住院部那特有的碘酊与来苏水的混合气味,那些抱着葡萄糖瓶子匆匆跑来跑去的白色身影对于重病者可能是昭示着灾难的救急,但对于生小病的人,这气味和身影给予他们的多半是惆怅的寂寥。人心在这时是脆弱的,人在这惆怅的寂寥之中最容易被哪怕是特别微小的一点温情所打动。董达被小护士打动过,经过她的通融他还住进了单间病房,病房里摆着小护士大清早为他采来的湿漉漉的波斯菊。后来董达向陶又佳承认,当时他已经可以出院了,但为了那个护士,他又在病房里多泡了几天。
陶又佳是通过小护士写给董达的一封短信才发现医院里的故事,那信中有这样的句子:“……亲爱的董老师,我不敢称呼您别的,但我却敢于在您智慧的双唇中间融化自己……”陶又佳把信看完还给了董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