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五年泼水节,在安红石记忆里鲜明如昨。泼水节是傣族人在四月春节,她作为知青到东风农场已进入第七个年头,却是第次参加这个当地最大节日。和其他知青样,对她来说,日子几乎总是前天翻版,就像条乏味看不到尽头直线。但似乎就是从泼水节那天起,时间密度和质地发生变化,如同河流在雨季换上裹挟红土浊流,汹涌地扑向下游。
那年,安红石二十三岁,也许是环境磨人,她偶尔会感到自己过早地老,颗心沉甸甸,全无二十出头活力。她最好朋友傅丹萍二十岁,也和她道经历泼水节种种。回望九七五年,安红石能分毫不差地想起傅丹萍当时模样。齐耳短发,幽深杏眼,笑时候,颗虎牙俏皮地闪现。多年后,叫作“游雅”电台主持人矫正那颗牙,笑容变得齐整,安红石却觉得好友因此少些什。当然,从傅丹萍到游雅,其间变化远不止那点牙尖。
在大勐龙参加泼水节,是七分场合唱队伙人,他们原本在荒僻乡下,进城过节纯属偶然。
就连合唱团兴起,也是偶然。追根溯源,是傅丹萍促成他们这支小团体。丹萍有副好嗓子,和她起出工,听她唱歌,繁重劳动仿佛也减轻几分。尤其在雨季,穿着湿衣服在梯田上干活,周围被雨水和雾气搅得片朦胧,视野中只有眼前几步路,同伴身影被雨帘隔绝在外,鼻孔里满是植物濡湿气味。偶然有人扯着嗓子和别人交谈,隔着重重水雾和野草,听不真切。忽然间,丹萍唱起歌来。她嗓音并不特别清脆,而是又圆又润,温厚得像酒,穿透空气和植物屏障,洒遍大半个山头。四连知青们说,听见她歌声远远传来,只想把锄头和十字蒿扔,躺下来看天,看云。她有时唱《长征组歌》,“索玛花朵朵,红军从咱家乡过……”她还爱唱外国民歌,《喀秋莎》、《莫斯科郊外晚上》,那些她只在连长不在时候才唱。
有次分场支书老芮在山脚下听到她唱歌,便步脚泥走上来,站在旁边听好久。老芮说,有特长就要发挥嘛。于是七分场成立合唱队,从各连队抽调成员,利用工余排练,还到其他分场搞巡回演出。排练占用本来就不多个人时间,好处则是,合唱队演出日子,白天赶路,不干活也算全勤。换句话说,用唱歌抵开山挖土种树等重体力劳动,是桩好买卖。那些开始嫌排练辛苦而退出人,后来纷纷想回合唱队,老芮说,g,m工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律不批。
安红石属于“坚持”下来人。她初衷也只是和丹萍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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