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深草中。慧航心想:是!这是记号,东西定藏在下面。搬开石头,揭开木板,是个瓮。瓮中空空如也,只有层干掉泥。这是下雨天泥水渗进去留下。本培拿抹布把瓮里头淘洗遍。好大个瓮!人可以蹲坐在里面。这是干什用呢?慧航说,他去过广州,那边人喜欢吃深井烧鹅,就是这样在地下挖个洞,埋个瓮,再把涂好料鹅吊进去烤。没准以前寺里有个广东和尚,躲到这里来开荤。回去问慧灯,慧灯老和尚说,不懂不要乱讲哪,出家人怎能吃烤鹅?这是个听瓮。什瓮?听瓮。听到听。慧灯说,过去行军打仗,般是埋个小陶罐在土里,罐口蒙层牛皮,人伏在地上,耳朵凑上去听。远处有兵马动静,自然就听到。效果最好,是埋个大瓮在地下,人躲进去听,能听十几里开外声音。清末时候,这寺庙被土匪霸占,那个瓮估计就是他们埋下,官兵要来剿,提前能听到。这些是从前师父告诉。那个瓮,小时候就在那里,也钻进去玩过,没想到这多年,还在。于是他们把那个瓮原样盖好,搁在那里。这回来寺里,上山时听本培说起,觉得很有趣,没事总爱来玩玩。
黄昏时又揭开木板,钻进瓮里,盖好。躲在里头,油然而生种安全感,像回到自己洞穴。有天傍晚不知道因为什事,觉得心里难受,就躲进那瓮里,痛痛快快地哭场,无人知晓,舒服极。漆黑中,能听见空气流动声、遥远地下水冰凉音节,甚至溪流拂过草叶时繁响。土壤深处有种种奇异声音。有时听见黑暗中传来阵“隆隆”响声,像厚重石门被缓缓推开,片刻又寂然。问本培,他说这是山峰生长声音。山峰不是点点匀速长高,而是像雨后竹笋,下下地拔高。也许几个月拔次,也许几年。问他哪里听来,他说百度。去问慧灯师父,他说他小时候也听到过,听师兄说,是土地公呼噜声。至今也没搞明白那是什声音。有时从瓮中出来,天已黑透,周身浸在种敏锐、清冷知觉里,仿佛刚从深渊里归来。擎着手机团光,慢慢摸上山去。
睡几天,精神好多,有时兴起,爬上久无人迹藏经阁去望望。藏经阁在竹峰最高处,推开二楼后窗,可以望见群山间有小片碧莹莹闪光,那是远处湖面。往东些,两座山之间,有小截很细深灰色线段,那是回鸾岭隧道和铁葫芦山隧道之间公路。多年前就是在那截线段上望见竹峰,不然此刻也不会来到这里。仿佛上刻还在那儿张望,忽然就已置身山中。人生真是奇妙。
福建多山。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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