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落在川道里,风刮起来。山峰发出呜呜声,像有什东西在松动、摇晃,将要滚落下来,砸上屋顶。
河依旧汩汩流动,离人世不远不近,带着暗中成不变调子。沙地上散落土屋,透出昏暗灯光。
用煤炉取暖大炕上,帕尔哈提和爸爸准备明早进山行囊。即使是到低山牧场,并非攀越雪线抵达山巅,来去也需要八个钟头,备好水、馕和核桃是必需。
这是帕米尔高原北麓,从县城阿克陶需乘车九个小时,翻越十月间积雪大坂,顺大河而上,路是悬崖上刳出土坯便道,不时有坠河之虞。从冰川发源大河,切开两岸陡峭如刀剑峭壁,顺着河谷奔流去到塔克拉玛干沙漠,汇入塔里木河,沿途罕有人迹和植被,只见赭色和黑色纹理山脉。塔吉克人聚住在河谷源头,放羊牧场则多为峭壁顶端高山草甸。日常生计,就牵曳在高山和峡谷落差中。
土屋
屋子是三合土墙壁,看去像是滩地块坷垃,或者个蹲在地上塔吉克人。里外两间,屋顶有雨水渗流陈迹,所有色彩都在外间,来自三面炕上堆叠绣花绸被。
被褥是塔吉克人首要财富,全家脸面。绸子被面点缀金线纹路,既显示家底殷实,又包含着从古传承针线手艺精巧。被褥层层堆叠,直到屋顶,在室内散发幽微光线,似乎自有光源。有客人来,抽下两床。自家人住在里屋,颜色黯淡许多,铺盖半新不旧。帕尔哈提家被褥没有别家多,遮不住三面墙,顶不齐天花板,也缺乏那种幽微闪光变化。
帕尔哈提父亲同胞四个兄妹,有两个聋子,个聋子叔叔跟着爷爷过,需要帕尔哈提家照应。帕尔哈提父亲早年成绩出众,考取高中,却因家贫辍学,母亲也只上到六年级,父母想在孩子身上实现心愿。帕尔哈提哥哥姐姐都在外上学,这加增家庭负担,也缩减外间大炕上被褥堆叠厚度。
屋里灯光昏暗,聋叔叔打手电给帕尔哈提照明做作业。电力源于自家建造小水电站,因水流变化忽明忽暗,有时被落叶堵住,慢慢停转,黑白电视上图像萎缩,拉出根下凹线条,带着轻微嘶声消逝。
灯光再次闪灭,帕尔哈提和父亲去清理小水电站。
水电站在河心沙洲上,带着悠长又似微不足道引水堰道,似乎出自几个不经意孩子之手,半积满落叶。父亲闸好泄水豁口,河水汩汩而来。小小发电机台座,轮轴周围积满落叶,水轮机外壳也是木质,只有轴心部分用不多钢铁。父亲把抱起水轮机,让新来渠水冲走落叶,帕尔哈提片片捋出卡在轮轴间剩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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