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四个春天》后,很多次映后交流里,都有观众问到同个问题:影片拍摄过程中,有哪些记忆深刻细节?每听到这个问题,都会停顿片刻,因为这样记忆太多,需要选择,每次回答也不尽然相同。有些片段最终并未放入成片,但在生活里它们仍然影响着。
房间斜对着厨房,起身便能看到天井。习惯晚睡晚起,将近中午,爸妈会来叫起床吃饭。天起得早,看见爸在天井里给妈熬中药。这个过程很漫长,要把煨出来药汤熬成膏,所以火要小,还得不停搅动,防止粘锅糊掉。问爸这冷天为什不在厨房里熬,爸说味道太大,水汽太重。他说话语气总是平平静静。几次去换他,他也不肯,说依性格做不好这种事。隔着窗,看他挨着厨房坐在天井角。厨房里妈在准备饭菜或做针线活。腊月间天气寒冷,爸只手揣在手套里,脚焐在装有热水袋脚套里,木铲子在锅里圈圈地划,手冷就换另只,满头白发在阴冷空气里微微颤动。电磁炉刺刺声从门窗缝里钻进来,细细,安宁得让人心里微颤。呆呆地看着被框在扇窗里他,像端详着幅画,幅在时间里流动画。中药味道渐渐传来,仿佛很多暗色记忆索引,心下动,又架起相机。虽然同样景象拍很多次,但觉得每次都有特别意义,愿意记录下哪怕千篇律动作。
刚拍会儿,妈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做半小鞋子,老花镜垂到鼻翼。她在爸侧后方站好久,低头看着锅里搅动木铲。爸没有回头,依然注视着手中活计。们三人目光就这样以不同方式和心情,聚焦在那把木铲上。这感觉很奇异,仿佛那稳固律动里,有个情感结把们绑在起。过会儿,妈眼神恍惚起来,似乎神思已经飘远。猜想她定回忆起很多岁月中风风雨雨。她眼神越来越温柔,抬起手抚摸爸白发,柔声说,你头发应该理啦。爸说,嗯。这声回应让她回神过来,脸红扑扑地笑起来,用普通话说,谢谢啦。妈在说些难以启齿话时,会换成普通话,似乎隔着层习惯,就易于开口。爸说,谢什鬼啊。她好笑说,谢谢你情啊,谢谢你爱呀。爸也笑,然后叹息声,没再说话。
从来没听过哪个老人这样直接地表达爱意。愣下,像偷窥什秘密而怕被发现样脸红起来。轻轻关掉相机,蹑手蹑脚摸回床上躺下。过不久,妈来敲门,懒鬼,起来吃饭啦。应声。那整天,都陷在种化不开温柔里。
年除夕,年夜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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