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少年时,偶尔去三舅爷家,表叔每次见,都玩儿命跟石胖子打听长安城哪里有门路,可以去投靠当侠客,说自己连剑都买好,还跟个做买卖胡人学几招,没事儿时候总比划比划。
有次,石胖子跟表叔聊得高兴,赠过表叔首诗,据说本来想写个长,但最后就写出四句来——“太行岭上三尺雪,表叔袖中三尺铁,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
表叔特别喜欢这首诗,连说“哎呀哎呀,没错!就是,这就是!”然后又叹会儿气,自己把这几句念好几遍。
055.
据说后来表叔自己买点纸,把这诗抄好多份,逢人便送。只可惜他后来二十多岁就患眼疾,先是眼前冒金星,后来金星变成金块儿,金块儿变成五色斑斓迷彩块儿,不久又变成黑块儿,再往后就什都看不见。
表叔瞎之后又活十多年,四十四岁那年吐血死。吐血和瞎有没有关系?不知道。反正表叔这辈子哪儿也没去成,“便与妻儿别”“妻儿”也从没有过。
临死前那几年,表叔老自己念叨那首诗,说这辈子能有这首诗就齐,现在就盼着表侄能出名,出名,这首诗就留下,这诗留下,这份心也算留下。只留下点影儿也好。
“表侄”当然就是石胖子。可惜直到表叔吐血而死石胖子也没出名,直到表叔吐血而死石胖子也没好意思告诉他这首诗根本不是自己写。别人写,石胖子改俩字而已。
056.
姜胡子当过几年地保,后来主动辞职,人家问他为什辞职,他说高处不胜寒,打算解甲归田。
其实当地保哪来甲?别说甲,连制服都不发。根本都不算事业单位编制。
057.
胡大刀是碌碡山大寨主,在碌碡山上时候大家他叫胡大刀,在六里庄住时候他老跟别人说要跟他叫胡斯文。他常来六里庄,头次来是打劫来,但后来就是串门,再后来,他跟山寨上兄弟们说六里庄冬暖夏凉,办公环境比较好,就在六里庄买个小房子,年有半年都在这儿待着,还跟山寨上兄弟们说不要大惊小怪好多大领导其实都这样。
胡大刀身材修长,面白无须,细眉细眼,仪表堂堂。打家劫舍之余,他最大爱好是绣花儿。有时候边绣花边还唱小曲儿,其歌曰——“天边朵欢喜云,地上几阵伶俐风,丝线银针拿在奴家手,坐在窗下绣团龙。绣个龙,绣个凤,绣个孔雀能开屏,绣个老猫在那房上边儿卧,绣个老鼠它打窟窿。绣个男呐,绣个女,绣是你爱来把你疼,绣幅英雄谱有情有义,绣个锦乾坤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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