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不知道他们是谁,却多年见惯同情景:木心身边,就是他俩,如先生家眷,也如孩子。
八点半,还是九点?忽然,昨日辑录音乐响起来,漫溢全厅。先是巴赫《十二平均律》连串琴击,明亮愉悦,渐次增高、递进、飞散,接着是莫扎特《安魂曲》集体女声,绝望透顶,升举盘旋:这里不是教堂,而这异质文化即便在座中国殡仪馆,亦如霸权,挟持西来事物律令与强势,堂而皇之,笼罩人群,不顾人群,以音乐自己主张,宣说行进——奇怪,在北京选取乐章及在乌镇辑录时得意、兴奋,全然消褪。几乎没在听,或者,竟未听见,此刻写着,这才“想起”那天灵堂乐音——人愈来愈多,纷然嘈杂,渐渐聚到围栏跟前,正对花丛环绕灵台,对着遗像中木心。
先生遗体被移往告别厅前,小代在木心灵前下跪,那刻,先生仍躺在花丛和幕布背后。(郑阳摄)
先生遗体是在几点被推进大厅?不记得。但目击灵床被缓缓移入花丛中央。灵台木边,已被深绿丝绒包裹,覆盖遗体盖被换作沉稳青灰色,缀连宽幅白布,及于先生前胸。灵床铁面也给垫棉垫,这些,都是昨天内人在桐乡市遍寻终日,又请店家缝制锁边,连夜送来,今晨为先生重新装殓。殡仪馆显然从未这般处理遗体,做得很认真,仿佛件作品。
但确切记得,快到九点,给叫到“羽化阁”再次确认先生遗容。装殓师,几位员工,还有其他些人等在那里。
前厅音乐声远。先生已被移出冰柜,平放在灵床上,盖着新换被面,停在帷幔边,等着推出:玻璃罩去除——有如份归还,也好似找回失散人,终于清清楚楚看见他。
木心!立刻想叫他:不是哀号,而是,平日照面直呼其名。但随即吞声,自知什都不能做,唯立定,低头看他。前晚隔着玻璃罩,错愕愤恨,此刻先生总算近在眼前,只觉得委屈,觉得亲。许多死亡面相描述都说死者像是“睡着”,现在木心果然好比睡着,清癯,惨白,干干净净,胡须剃除,帽子取走,头发被小心地向两鬓梳齐。
催逼在即。这是最后见时刻。如起毒咒,只顾狠狠地盯着看他……有那瞬,竟想发笑,是早先每见他装扮停当便即上前揶揄本能——他变得好看。异常生分好看。当消瘦到不能再消瘦时,先生骨相出来,凛然决然,脸置之度外表情。他眉与唇已被抹不可觉察浅黛与微红,装殓师特意指出,当即抬头谢谢他——现在,木心,像被细细打扮过新郎,毫无光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