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渐渐已有些习惯永安带着他出来“谈生意”。这间西菜社离他们住地方并不远。送人上车,可以慢慢地走回去。
这时,永安操着流利而乡音浓重上海话,间或两句英文,和所谓“朋友”正谈得热闹。朋友是本地人,形容很平朴。多数时候,他听着永安说话,笑而不言。开口,只字词组。说完,永安愣愣,却没有接上话去。
面前牛扒已经冷。文笙放下刀叉,心思有些游离。目光荡到窗外去,黄昏时候,街上人多起来,都是匆忙样子。因为已待些日子,文笙就觉得,这城市里人,走路和襄城人是不样,总微微前倾着身子。马路对面过来男女,大约是夫妇,个头都很敦实,却气定神闲,像静止在人群里。倒是他们牵只狗,健硕精实,很有些活泼气。跑上两步,便回过头来,摇摇尾巴。
远远地,能看见“大新公司”西南面墙上,巨幅“蒋主席像”。主席身戎装,双手拄杖,微笑看着沪上众生。
“小兄弟。”文笙个激灵,转过头,才明白是对面“朋友”唤他。他恭敬地看那人。“朋友”用国语说,你这位永安大哥,是个人物啊。
文笙便笑笑,表示赞同。那人起身,戴上礼帽,说,先告辞。
永安起身相送。餐厅里是永安热烈声音。邻座客人,瞇着眼睛看他,轻微地皱眉。他也并未察觉。
待他们结帐,走下楼来,看见门口熙攘地聚集人。这家叫“万德”西菜社,楼下门面是间“牛肉庄”,以肉类新鲜著称,每天傍晚进货。这时,便看见许多或洋或华仆欧翘首以待。突然,有个女人豪放嘹亮嗓门响起。是个身形粗壮厨娘,在谴责插队人。她扬起胳膊,亚麻色头发散下来,打在胀得通红饱满面颊上,不依不饶。透过玻璃,人们看见店里伙计,将新到肉悬挂在橱窗上方,便都无暇再理睬她。她便也噤声,将视线投向血淋淋大块牛肉上去。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永安唇上叼着支雪茄,并没有点燃。走到街口,突然间停下来,恨恨地骂句“赤佬”。经过这段时日相处,文笙也已习惯,他这样骂,并非有什所指,只不过是时情绪表达罢。
“赤佬”,永安潦草地挥下手,指着华灯初上三马路,说,总有天……
他并没有说下去。文笙看着次第亮起璨然霓虹,在永安脸上映出不可名状缤纷光影。
他们分开,文笙照例个人往望平街方向走。永安要去“白相”,是不许他跟去。
走进这条街,看得见灯火,人却寥落不少。凌晨时候,四更向尽,人流涌动,是另番景象。沿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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