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个男人站在阴影中,把她吓得不轻。此后她一直在想科尔的手指如何行云流水般地在琴颈上滑动,好似他仍有几缕魂魄在那里盘旋,期期艾艾地不愿就死。这场死亡于是又多了一项对她的极大不公:她从未真正花时间来听过他演奏。近年来,他已不怎么拉提琴了。但她知道他在高中时琴技就已不错,还曾和一支蓝草乐队[1]一起在当地巡回演出。乐队名称叫作“出其不意”。她想知道还有其他哪些成员——小提琴、吉他、曼陀林,他们或许都在最近这几天与她相握的那些手之中,但没有人提过这事。如今,科尔已永远缺席,好似被敲落的牙齿,而他那把低音提琴仍立在角落里等候着。她凝视着提琴光滑的深色曲线,意识到这把琴已十分古老,或许比这栋百年老屋还要陈旧。在科尔之前,应该还有其他的亡者拉奏过这把琴。她从没问过他这琴是从哪儿来的。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你和全体亡灵共享着生活中的器物,却从未知觉,直到自己的身边人也成了亡灵,才令你想到这一点。卢萨也只是近来才体会到这一现实:自己与鬼魂同栖。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她想回自己的卧房,读一读纳博科夫或别的什么,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在那张床上睡着是不可能的。绝无可能。但那间卧房里至少还有盏阅读灯。读书可使清晨来得更快。她想起科尔常常五点就已起床,夏天甚至更早。她则因自破晓时分就要开始的无数选择和无尽忙乱的日常琐事而厌倦不堪。如今,同无眠之夜无边无际的悲伤相比,那种厌倦实在是相形见绌。此刻若能看见破晓的晨曦,她情愿奉上灵魂。
她找出自己的拖鞋,趿拉着走过吱吱嘎嘎的地板,下楼去找有可能落在客厅里的书。照她现在的神志状况,谁知道会落在哪儿。很有可能留在了冰箱里。今早她给牧师倒了一杯冰茶,放糖进去搅了搅,就把糖罐的盖子盖在玻璃杯上,再把它塞回了碗橱。然后她将糖罐端给了伦纳德牧师。她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是朱厄尔悄悄站起身,纠正了这个错误。
之后,她就再也无法面对那些人了。只有现在,终于挨到的这一刻,下楼找书似乎才是安全的。厨房已经安静了一会儿了,大姑子们肯定在客厅和起居室沙发各自的岗位上睡下了。
然而一袭白衣朝着楼梯走来,把她吓了一跳。有个人身着睡衣往楼上飘来,应该是朱厄尔或者汉尼-梅维丝。
“我正要来看看你好不好。我听见你走来走去的。”朱厄尔,是她。
“哦。我刚要下来拿本书。”
“亲爱的,现在别读书了。你得睡觉。”
黑暗中,卢萨的肩膀无助地垂了下来。告诉拉撒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