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卫生员领着阿巴尔丘克进到医院过道上,那里散发着股同棚屋不同、特有难闻气味。他们在半昏暗中走着,边上是堆在起木制担架和打成包、显然等待消毒旧棉衣。
马加尔躺在隔离室里。那是间原木墙小屋,里面紧挨着放着两张铁床。隔离室般不是安置传染病人,便是停放极度虚弱垂死病人。床腿细得像根铁丝,但它们并不弯曲,胖人是从来不躺在这些床上。
“别上这儿,别上这儿,往右转。”传来声音是那熟悉,使阿巴尔丘克觉得似乎没有华发,没有被囚禁,又回到那为之献身、幸福地生活过岁月。
他凝视着马加尔脸庞,狂喜而又缓慢地说:“你好,你好,你好……”
马加尔怕控制不住自己激动情绪,故意平淡地说:“哦,坐吧,坐到对面床上。”
看到阿巴尔丘克打量邻床神色,他补充说:“你别惊动他,谁也不去惊动他。”
阿巴尔丘克俯下身子,想更好地看看战友脸,然后又回过头瞥眼蒙着死尸:“他早死吗?”
“两小时前死,卫生员们暂时没去管他,等着医生,这样更好,要不然安置个活人,就不让说话。”
“那是。”阿巴尔丘克说,并没有提出令他极感兴趣问题:“呶,怎样,你是同布勃诺夫起进来,还是因为索科利尼科夫案件?判几年?你被关在弗拉基米尔还是苏兹达利政治监狱?特别法庭还是军事法庭?你签字画押?”
他回头望眼蒙着尸体问:
“他是谁,怎死?”
“死于劳改营,个被没收财产和土地富农分子。叫什纳斯佳,直想到个什去处……”
阿巴尔丘克终于在半昏暗中辨清马加尔脸,他简直认不出他来,那变化实在太大,竟成个快要断气老头!
感到死者僵硬曲臂触着他背,感到马加尔盯着自己目光,阿巴尔丘克心想:“可能他也认为,无论如何认不出他来。”可是马加尔说:“他好像直在嘟哝什:咻……咻……咻……咻,现在才明白,他在请求:‘喝水,喝水’,缸子就在边上,哪怕实现他最后愿望也好啊。”
“看来,死同样还有干扰。”-
“这可以理解。”马加尔说。阿巴尔丘克听到那熟悉、直让他激动语调,马加尔平常就是用这样语调开始严肃谈话。“要知道们说他,其实也是在议论自己。”
“不,不!”阿巴尔丘克抓住马加尔发烫手掌,紧紧握住,又搂住他肩,颤抖起来,暗自哭泣着,喘不上气来。
“谢谢你,”他喃喃地说,“谢谢你,谢谢,同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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