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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才没听见,他已沉沉睡去。
当夜由哨牙炳把他背回家,陆南才睡整天整夜,张开眼睛,见到阿炳坐在客厅,不禁慌张,唯恐自己说什不该让他听见醉话,却又不好意思直问,担心愈描愈黑,只好暗中观察他神态脸色,幸好没发现异样,稍觉放心。休息够,天午饭后,陆南才穿妥衣服,深吸口气,像上战场样,推门到水手馆找亨利哥。
张杭吏见到陆南才,老远高声喊道:“Holycow!阿才!Lookatyou!依家好架势!”立即趋前把他紧抱入怀,因为比他高大,肚皮顶到他胸前,大胡子磨擦他额,股浓浓混着古龙水雪茄气味冲入陆南才鼻里,有久违刺激感,令他顿然忆起那夜在亨利哥家里慌乱情景,忆起那夜诱惑、犹豫,也忆起那夜被拒绝。所以陆南才立即从亨利哥怀里退后两步,姿态是故意不礼貌,是小小报复。他来这里是为先探路,打听张迪臣现下状况,始决定何时找他,或不找他,毕竟分开阵子,自己感受如何,自己明白,至于他那边,难说,还得谨慎。
陆南才这天穿套墨绿色薄麻西装,在押店买,衣袖有点短,双肩倒毕挺,典型俄国样式,还戴巴拿马帽,刻意让亨利哥明白,今天陆南才已经不是去年陆北才。可是他没告诉亨利关于改名事,反正亨利仍然唤他“阿才”。
寒暄番,陆南才佯言归乡侍奉父母,如今回来香港,买广州手信送给亨利哥,也希望亲自送给张迪臣。亨利说张迪臣已经升职,从湾仔警署调到中环总部上班,但仍可用电话联络他,答应代陆南才约他明天中午在安乐园餐室见面。
翌晨六点半,陆南才从床上转醒,头痛得像被石头咚咚咚地敲打。昨夜睡得不好,只记得睡睡醒醒,做许多短暂而急促梦,但忘记梦境,只记得身子不断摇晃,似在奔跑追赶些什,却又似被些什追赶。缓慢地爬起床,沏杯浓墨普洱茶,没开灯,在厨房呆坐。陆北风回穗后,陆南才独居于湾仔道唐楼单位,雇帮佣,但不留宿,他不喜欢有陌生人住在家里。忽想起好久没练棍,步出客厅,随手执起支晾衫竹回旋挥舞,棍影窜动,把眼前影像打得支离破碎,但突然心神慌乱,涌起阵惊恐,忘记眼前是什地方,现下是什时间,而自己,到底是什人。冷不防双手松,晾衫竹啪声掉到地上,棍影止住,世界不再转动,仿佛跟当年离开河石镇时相同,孤身人,不知道前路何在,只知道定有人在某处等他、盼他。——但这其实是知道,抑或只是渴望?
陆南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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