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上,那安静地坐在隅,很甘于寂寞女人,就是王琦瑶。她守着堆衣服和包,脸上带着些宽容微笑,看着舞场中人群,似乎是在说:你们都跳错,但也无妨。个晚上,她也会有几次出场,和她作舞伴是几个年轻男女。当你靠近他们,便可听见她轻声指点,才晓得她是教他们来。你还没有足够经验为她舞步作评价,只觉得她从容和镇静。在这种年轻人成堆地方,能保持这风度着实不容易。像她这样年纪人,无论男女,在每个舞场,平均都有个或几个,专为舞会倒溯历史。他们为舞场带来绅士和淑女气息,是三四十年前,虽然不起眼,却是舞场正传。他们上场时,律表情严肃,动作丝不苟。初看上去,你会以为他们是把跳舞当工作,本着负责精神。可再往下看,你就在他们举手投足间看出心底快乐。这快乐不是像年轻人那样如水漫流,而是在渠道里流淌,不事张扬却后劲很足样子。相形之下,年轻人那快乐就只能叫做疯狂。这时你会明白拉丁舞妙处,它将人好情绪,严格规范在有序动作中,使其得到理性表达,它几乎是含有哲学,要看懂它不容易。因此,这些人物在今天舞场里,无不显得落落寡合。这时节,迪斯科还没流传来,可年轻人已经没耐心,他们跳起舞来,大多动作草率而冲动,他们喜欢快速舞曲,因为那能蒙人,也能蒙自己。他们太急于攫取跳舞快感,不管会不会,跳起来再说。他们不晓得约束道理,那是可使快乐细水长流,并且滋生繁衍。他们太挥霍,往往收支不能相抵,夜歌舞不够夜用。于是他们便夜连夜,是预支快乐和激情。但那疯狂劲真是能感染人,在旁边想坐也坐不住,心怦怦跳着,血涌上头。
有次,是区政协举办舞会,小林搞来入场券,几个人又去。在这里,王琦瑶看见真正拉丁舞。和以前去舞会不同,这次来有半是年过半百老人,他们穿着灰或者蓝家常衣服,熟人和熟人围坐桌。舞场设在饭厅,空气中有着油烟味道。地也脏,重新拖过,又洒上些滑粉,显得邋遢。天花板熏黄,可是那周边沿却是文艺复兴风花样,廊柱也是罗马式,还有迎向花园拱形落地窗。灯光大亮着,倒不如暗些好遮遮那个旧。这亮,便什也逃不过眼睛,连那脸上手上老年斑,都历历可数清楚。后来,音乐响,从个四喇叭录音机里放出,沙沙哑哑,在空廓大厅里,显得有些软弱。二三小节过去,便有几对上场,缓缓地滑行着。在那高大穹顶之下,人变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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