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暗淡,还有些灰心丧气,就像那种剥落油彩旧油画,然而却流露出华丽表情。薇薇将这些东西全披挂起来,然后去照镜子,镜子里人不是人,是妖精。她边做着许多她以为是坏女人姿态,边笑弯腰。她想象不出母亲当年样子,也想象不出母亲当年那个时代。今天景象再是索然无味,因为是她时代,所以还是今天好。薇薇有时候故意将母亲这些箱底弄坏点两点,从皮领上扯下几撮毛,缎旗袍上勾出几根丝,等着母亲来骂她,好和王琦瑶顶嘴。可是,日落时分,母亲收东西时,却不是每次都发现,即使发现,反应也很淡漠。她将那破绽处迎着光线仔细看着,然后便叠好收起,说;谁晓得还穿着穿不着。薇薇不觉也感到黯然,甚至还有些可怜母亲,起自责心情。这心情不是出于同情和善解,倒是来自青春狂妄,觉着世界都是自己,何苦去欺那些走在末途老年人。在他们眼中,只要年长十岁,便可称得上老人。有时你听他们在说"老头子""老太婆",其实那不过是三十多岁人,四十多岁人就更别提。
但薇薇时常会忘记自己优势,内心是有些自卑。年轻总是这样,因为缺乏经验,便不会利用自己好条件,而且特别容易受影响,不相信自己。所以,薇薇就变得不愿意和母亲起出门。母亲在场,她止不住就流露出丧气表情,使她平淡面目更打折扣。小些时候,对母亲倚赖还压制着挫败感,渐渐大,所谓翅膀硬,倚赖逐步消退,挫败感便日益上升,变得尖锐起来。九七六年时,薇薇是高中年级学生。她照例是不会对学习有什兴趣,政治上自然也没什要求。她是那种典型淮海路上女孩,商店橱窗是她们日常景观,睁眼就看见。这些橱窗里是有着切肤可感人生,倒不是"假太空"。它是比柴米油盐再进步生活图画,在物质需求上添点精神需求,可说是生活美学。薇薇这些女孩子,都是受到生活美学陶冶女孩子。上海这城市,你不会找到比淮海路女孩更会打扮人。穿衣戴帽,其实就是生活美学实践。倘若你看见过她们将件朴素蓝布罩衫穿出那样别致情调,你真是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那个严重匮乏生活情趣年头里,她们只须小小点材料,便可使之焕发出光彩。她们点不比那些反潮流英雄们差劲,并且她们还是说少,做多,身体力行,传播着实事求是人生意义和热情。在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上半叶,你到淮海路来走遭,便能感受到在那虚伪空洞政治生活底下颗活泼跳跃心。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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