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样。全家的女人,在固定的时候儿,如逢年过节等,是一定去听戏的,那是风俗。可是西洋电影就不同了,因为影片上有女人,浑身赤裸裸,观众都看得见,还有男女亲嘴,在中国戏台上是决不允许的,还有男女搂抱着来回转,叫跳舞。在中国戏台上,男女戏子也表演调情,当然不假,但是只限于眉目传情,最坏也不过在身段儿及手和胳膊姿式上,暗示一下儿而已。当然不抱住对方拼命转圈儿,让群众看见女人赤裸的背部。看西洋的这类影片儿,外表上认为令人厌恶而心中窃喜的,并不止曾先生一人。在王府井大街附近有一家新电影院。有一次因为不知道电影是什么样子,曾府全家一齐去看,曼娘赶巧生病,没有去。
电影上演出一个夜总会,有一个范轮铁诺,吻一个少女,一直吻了大约十秒钟才松开。
桂姐不由得吃吃而笑,曾太太觉得很有趣,曼娘的母亲只在黑暗中觉得脸发烧。
老祖母看得十分开心,她说:“真奇怪!他们怎么会画得出来。那个人怞烟的时候儿,好像真烟从他鼻子眼儿里冒出来一样。”
木兰觉得外国女人好像只穿着内衣一样,看得几乎看呆了。曾先生觉得那些洋女人的腿很美,但是认为青年男女不应当看。
那一次之后,他单带着桂姐去看过几次,可是不许女儿爱莲丽莲一同去。对曼娘他倒没有特别明说不许去。在电影的默片儿时代,在电影院里观众是可以说话的,也和中国戏院里的老传统习惯一样。茶房端茶,在大池子里“嘿!”一声,穿空扔过热手巾帕儿,另外一个茶房说时迟,那时快,早一把接住,担保干净利落,就好像在青天白日里看得那么清楚。所以有时候儿,观众看见热手巾帕儿的黑影子,从银幕上一飞而过,所以在电影院里说话并不算打扰别人,正如同在外国宴会上可以和旁边的人闲谈个没完,因为别人也是一样说话。但是声音往往越说越大,对方才能听得见。演这类电影时,有一次,银幕上演一个去交际的妇女,穿上夜礼服要出去参加宴会时,台下一个老绅士从座位上立起来,向观众大声说:“看那些洋女人!上半身儿满满的,却毫不遮盖;下半身儿空空的,却偏要遮盖。在上边儿,没褂子;在下边儿,没裤子!”观众吼声雷动。一个洋人在后喊叫:“Quiet!”叫观众静下来。出乎洋人的意料,这位中国老绅士不但懂他的英文,而且转过身去,用漂亮的英文把刚才说的中国话的意思说了一遍。洋人大惊,也因老人妙语诙谐而大笑。北京的洋人,后来渐渐知道这位老哲学家叫辜鸿铭,提到他都肃然起敬,无限仰慕,这反而更鼓励起这位老人加甚揶揄西洋文明。他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