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戳在白小宝肋骨上。他挂不住面子,把剩下酒倒进肚子,起身回家。
路上愈想高先生话愈有气,不是气别人,是气自己,气自己没能耐。进屋见画案上祖传老版,更是气撞上头,抓起桌上把刻刀上去几下要把老版毁,只听老婆喊着:“你要砸咱白家饭碗呀。”随后便迷迷糊糊被家里人硬拽到床上,死猪样不省人事。
转天醒来看,糟,那块祖传老版——《莲年有余》真叫他毁,带着版线剜去块,再细看还算运气,娃娃脸没伤着,只是脑袋上边发辫上牡丹花儿给剜去。可这也不行呀——原本脑袋两边各条辫,各扎朵牡丹花,如今不成对儿。急也没办法,剜去版像割去肉,没法补上。眼瞅着这两天年画就上市。好在这些天已经印出千张,只好将就再印千张,凑合着去卖,能卖多少就卖多少,卖不出去认倒霉。
待到年画上市,稀奇事出现。买画人不但不嫌娃娃头上花儿少朵、不成对,反而都笑嘻嘻说这胖娃娃真淘气,把脑袋上花都给耍掉,太招人爱啦!这说,画上娃娃赛动起来,活起来!于是你要张,要张,跟着你要两张,要两张,三天过去,千张像阵风刮走,张不剩。白小宝手里没这幅画,只好把先前使老版印双辫双花娃娃拿出来,可买画人问他:“昨天那样卖没吗?”他傻,为嘛人人都瞧上那个脑袋上缺朵花呢?
可他也没全傻,晚上回去赶紧加印,白天抱到市上。画摆上来,转眼就卖光。件东西要在市场上火起来,拿水都扑不灭。于是家老小全上手,老婆到集市上卖,他在家里印,儿子把印好画趟趟往集市上抱。他夜里再玩命印,也顶不住白天卖得快。几天过去,忽然个街坊跑到他家说:“老白,全镇人都吵吵着——今年你画鼓!”然后小声问他:“这张画你家印几辈子,怎先前不鼓,今年忽然鼓?”
白小宝只笑笑,没说,他心里明白。可是往深处琢磨,又不明白,怎少朵花反倒鼓?
年三十晚上,白小宝数钱,真发笔不小财。过年他家加盖间房,添置不少东西,日子鲜活起来。
他盼着转年这张画还鼓着,谁知转年风水就变,虽说这张画卖得还行,但真正鼓起来就不是他这张,换成家不起眼小画店“义和成”张新画,画名叫作《太平世家》。六个女人在打太平鼓。那张画也是没看出哪儿出奇好,却卖疯,天天天没亮,义和成门口买画人排成队挨着冻候着。
(1)戴廉增、齐健隆为杨柳青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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