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不定的身影像只翩翩低飞的黑色大夜鸟,又往前趔趄了几步,随后便跌坐在一张长椅上,脑袋倚着冰凉的扶手。这时四周一片岑寂。后面,大海在簇簇圆形灌木丛中闪闪发光。柔和、颤动的灯光在那里微微闪亮,在这静谧的夜晚只有远处滚滚翻涌的波涛单调而持续地在吟唱。
突然间,一切都明白了,完全明白了。这事是如此明白,又如此苦涩,他几乎现出了一丝微笑。一切全都完了。奥斯特洛夫斯卡伯爵夫人要回家去了,而侍者法朗索瓦仍旧干他的活。这事难道真那么奇怪吗?来这住上两三个星期或三四个星期的客人不是全都走了吗?多傻呀,连这都没有想到!一切都明明白白,明白得让人笑,让人哭。各种思绪冗杂芜驳,像一团乱麻。明天晚上,乘八点钟的火车去华沙。去华沙——那要好多好多小时,要穿过好多森林和山谷,越过丘地和山岭,驶过好多草原、河流和喧嚣的城市。华沙!多么遥远的华沙!他根本不能想象,但是内心深处却能感觉到这个骄傲而带有威胁性的、严峻而遥远的字眼:华沙。而他……
刹那间,他心里还升起星星点点的梦幻似的希望之光。是啊,他可以跟着去呀。他可以在那里当仆役,当抄写,当车夫,当奴隶,还可以当乞丐,哆哆嗦嗦地站在华沙的街头,只要不离得那么远,只要能呼吸到同一城市的气息,或许有时她坐车疾驶而过的时候能看见她——虽然只能见到她的身影,她的衣服和她的黑发。于是种种行色匆匆闪烁而来。可是时间是残酷无情的。那事绝对办不到,这点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顶多也只有一二百法郎。这点钱连一半路费都不够。往后怎么办?突然,他好似透过一条撕破的面纱看到了自己的生活,感到它现在好可怜,好可悲啊。寂寞空虚的侍者生涯已被愚蠢的渴望折磨得苦不堪言,他的未来大概就是这样可笑。他全身一阵战栗。突然,所有的思想之链都势不可挡地汇集在一起。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树梢在难以觉察的微风中轻轻摇曳。他面前阴森的黑夜令人胆寒。这时他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踩着作响的砾石走上去,进了灯光通明、寂静无声的大厦。到她窗前,他便停住脚步。窗户黑乎乎的,没有一丝闪烁的、可以点燃梦幻般渴念的灯光。所以他血液的跳动很平静,他迈步走去,颇似个不再被困惑、不再受欺骗的人。到了房间里,他往床上一躺,毫不激动,睡得沉沉的,一夜没有做梦,直到第二天早晨,铃声才把他叫醒。
第二天,他把自己的举止完全约束在精心琢磨的限度之内,强自镇定。他以冷冷的漠然态度干着他的服务工作,